第三回

罗成夜助金家女英雄拳脚训李闯

诗曰

与世无争三大宝，丑女薄地破棉袄。

丑女不招贪色鬼，薄地不怕长蒿草。

破袄不怕小人盗，心安理得乐逍遥。

花艳芬芳引蜂蝶，肉香鱼腥招馋猫。

话说宗马怎么也想不通，带去古佛寺的假金矛怎么会在木盒里。真金矛何时丢失的呢？莫非翻车落水时被人偷梁换柱？或者是自己在马车上小憩时有人做了手脚？再者是与蒙面人厮打时被鱼目混珠？那几个蒙面人分明是和尚所扮，他们或许是明空方丈唆使？这下倒好，落了个欺君之罪，仁弟罗成也受到诖误。皇上命宗马、罗成二人限期追回金矛，不然“提头来见”。宗马对罗成说，古佛寺的和尚已经认识自己，他只好让罗成去古佛寺一带，自己在华山领域分头明察暗访。

这日，罗成未时赶到小楼子。小楼子并不小，近千余户人家。罗成寻一“金家客栈”，招呼店小二栓了白马，用了晚餐，卧榻而眠。

这客栈坐南面北，与古佛寺隔紧鞍道相望。三间小瓦门楼，门楼上挂着“金家客栈”招牌，两侧土墙上长满杂草。门外搭一茶棚，棚下摆设茶座。从门楼穿堂而进，便看到一排间隔的客房。客栈的主人叫金有福，名曰金有福，却在他脸上读不出“福”在何处。他嘴边蓄着与头发一样花白且杂乱的胡子，前额和眼角刻满了深密的皱纹，里面仿佛包孕着对早逝伴侣的冥思以及对傻女儿的困惑与无奈。以致连那本应发出倔强光芒的眼睛，也平添了许多倦困的成份。他以开店兼卖茶水为业，依靠古佛寺的灵气和名气，金家客栈的生意也格外兴隆。由于人手不够，金有福还顾了远房侄儿金六做帮手。他的老婆产下小女儿时因为大出血而英年早逝。膝下两女尚未婚配。长女金翠玲半脸白斑，两颗门牙露出唇外，疯疯癫癫，天生的痴呆。眼见三十岁的老婆娘了，却不见引线搭桥的红娘，人称金大姐。小女儿金艳萍与姐姐判若异母所生。白嫩粉红的脸蛋，微微上翘的小口，双眸恰似两汪清澈无暇的水，浓黑的眉毛又似修饰过的新月，身材标致匀称婀娜多姿。她天生聪慧，人称金小姐。金小姐自幼生性顽皮，常常到古佛寺里看武生操练，跟着比划，学点拳脚。对于她的婚事亲朋媒妁、浪荡公子踏破了门槛。金有福放出一句话，长女嫁不出去，谁也别打二女儿的主意！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对金艳萍单相情思欲摘花魁。

小楼子东边一里路之遥有个汪楼寨，寨里的李员外宝地百倾，骡马成群，却是有名的吝啬鬼。他仗着自己文墨功夫一贯戏弄百姓。去年收租时就在门口筑起高台，把佃户、长工、侍女们唤来说：“我李某人童叟无欺，今有一对联，如果有人对得上，当年租子一粒不收，而且还可以领到工钱；对不上，租子加倍，工钱全部扣下。”在高台上呷了口茶，清了一下嗓子，哼出了上联，“下雪如下水，下到地下变成水，一回费了两回事，老天不如干干脆脆去下水。”念完，洋洋自得地环视一遍场子，连连催道：“哪位乡亲出来作对？”台下也涌来不少好奇的旁观者，人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一阵熙熙嚷嚷，却一筹莫展。

忽然，人群“哗”地分开，金有福的二女儿金艳萍箭步走上台，大声说了句：“我来对！”正如一鸟入林，百鸟压音，顿时语惊四座。

李员外一愣，仔细打量一眼金艳萍，见这二八佳人风姿卓越，心想，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大字难识一口袋，倒敢逞强，藐视地说：“好吧，你对，自找没趣。”

“李员外听着。”金艳萍说，“油饼似油纸，吃到肚里变成屎，一次费了两回事，员外不如干干脆脆去吃屎。”

“轰——”场上场下的人都大笑起来。对得好，对得好！乡亲们喊着。台上李员外请来的贵宾们惊慌失措，一个猴脸绅士把桌子一拍：“放肆！大胆刁民竟敢辱骂李老爷，捆起来！”

几个家丁正要上前，“慢！”李员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装着豁达大度的样子说，“君子不见小人过，我再出一对联，你若能对得上，李某人把家产给你一半。”说着，指着旁边的桐子林，又哼上一句：“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

金艳萍略一思考，冷冷一笑接道：“丫头攀椏头椏头弯丫头顽。”

“好好！”“巾帼奇才！”“铜牙利齿！”台下欢呼雷动。

李员外这下可是洋鬼子看戏傻了眼。这时他的儿子李闯跳到台上，吼道：“不算，不算！家父今天精神不佳，改日再对吧！”这句话就像火上撒了一把盐，人群立刻炸开了，纷纷上前找姓李的理论。李员外吓得冷汗淋淋，慌忙滚下高台灰溜溜地逃回了家。结果乡亲们当年的租子一颗也没有交，长工侍女们一年的工钱分文没少拿，只是李员外对金艳萍许诺的家产分与一半宁死也不承认。他对金有福的女儿恨之入骨。

儿子李闯见金家小姐才貌双全，不仅不怨恨于她，而且心想，这等才女如果与自己结为连理，是李家的荣耀。便开始打金小姐的主意。

这李闯脑袋大得异乎寻常，一张阔嘴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对眼睛又圆又小，如两颗豆子，然而眼中光芒四射；他上身粗壮，下身削瘦。颏下一丛刚刷般的胡子。李闯自小好逸恶劳，不学无术，无奈之下，幼年被员外送进古佛寺，不久因为违犯寺规被逐寺外。恶性不仅毫无收敛，而且变得横行霸道，危及乡里，人们敢怒不敢言，大都远而避之。二十几岁时娶了媳妇，有了两个孩子，媳妇不幸得了怪病，被他连孩子一并赶出家门。后来又续了两房，一个被别人杀害，一个不堪忍受李闯的折磨也逃离魔掌，这是后话。他两次托媒人金家求婚皆被严词拒绝。李闯哪里放弃，常纠集铁哥们到金家茶摊指手划脚，找茬与金小姐搭讪，偶尔到金家茶棚帮着提茶倒水故献殷勤。不但没有换取金小姐的好感，反而不是碰一鼻子灰就是被臭骂一顿。软的不吃就来硬的，李闯心想，一旦生米做成熟饭，没人再娶金小姐，她岂不是我囊中之物。所以，这晚夜阑人静之时，他越过金家客栈墙顶，挨近早已打探清楚的金小姐的闺房，持匕首撬开房门摸了进去。

金小姐睡梦正酣，感觉脸被人摸了一把，随之一个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她惊呼大叫，下意识地抬手一掌，只听“哎呀”一声，原来李闯伸出舌头正欲甜食金小姐的嘴唇，不料下巴中拳，上下牙齿碰撞咬了舌头，痛得直叫。他恼羞成怒，“啪啪”两记耳光打在金小姐脸部，金小姐收腿将李闯踹于床下，两人从屋内搏斗到屋外。

金有福听见响动以为有贼daoqie，连忙叫醒侄子金六。他手提灯笼，金六举着木棍，两人呐喊着“捉贼”跑过来，看见金小姐正与一男子撕扯在一块。金六瞄准空档一棍抡向李闯。李闯倒也机灵，抬腿一挑，金六手中木棍脱手，正中自己面门，踉踉跄跄倒在地上。金有福刚刚靠近李闯，也被踢出一丈开外。金小姐毕竟只练过几招花拳绣腿，怎敌得过人高马大的李闯，此时被李闯骑在胯下。李闯把她肚兜扯下正要施暴，“住手!”这时人随声到，李闯未及反应过来背后重重挨了一拳，一头扑倒啃了一嘴泥。他鲤鱼般跃起，叫道：“哪个小子？敢与大爷作对！”便饿虎扑食径直向对方扑去，怎知没等拉开架势，又被一掌开出，只感觉头昏目眩，倒退十几步才收住脚。眼见不是对手，他飞身跳到墙上，喊道：“何人在李大爷地盘上撒野，敢报上名来吗？”对方也骂道：“蟊贼，俺是你爷爷罗成！”李闯咬牙切齿地喊道：“好！你等着，后会有期！”

翌日天亮，金有福父女登门拜谢罗成，金有福说：“草民金有福多谢壮士昨晚救小女一命。”说着就要下跪。

罗成连忙搀扶着他说：“老人家不必拘礼，路见不平出手相救是人之常情。”

金艳萍也侧身一礼：“民女不忘客官的救命之恩。”

“哪里哪里。”罗成还礼后才注意到这金艳萍太美了。那班姬续史之势，谢庭咏雪之态确实暗香袭人，心想，难怪好色之徒打小姐的算盘。

金艳萍这时也在秋波暗扫罗成，但见他面庞白璧无瑕，明眸皓齿，玉树临风，眉宇间透着聪慧与机警。敬佩之中兼有一种春心在荡漾的感觉。

“喔……请问壮士，”金有福见女儿与罗成眉来眼去，故意打岔说：“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晚辈罗成，老家燕山。”

“喔喔。”进有福点点头，“客官到小镇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