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文学城(1 / 2)

容修 席未来 0 字 2021-07-04

 进到清吧, 灯光幽暗,音乐轻缓。容修扫视了一圈,封凛在服务生耳边小声, 后者带两人来到卡座。</p>

封凛回避地没有接近,在过道把头的位子落座。</p>

容修则径直往前走。直到接近了桌边,才看得更清楚。</p>

卡座桌前, 宝莱坞影帝穿着烟灰色西装, 双手轻摩玻璃杯, 垂着眸子似在失神。</p>

听到服务生提醒,卡皮尔蓦然抬起头,目光锁定迎面而来的挺拔男人。</p>

紧接着, 他略显灰败气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容, 看上去像是见到对方赴约而舒了口气。</p>

容修微微颔首时注意到, 对方手里的是洋酒杯,桌上有零食和半瓶威士忌。</p>

大上午就饮酒, 到底是多大瘾。</p>

卡皮尔起身,伸手与容修相握, “能再次见到你, 真是太好了。”</p>

容修微笑落座,问候之间已将对方端详仔细。</p>

微醺灯光之下, 坐在对面的卡皮尔身材魁梧, 古铜色皮肤,从肌肉骨骼看来, 比容修壮实,但气色确实不好,并不是弱不禁风, 而是给人一种精疲力竭之感。</p>

“喝一杯吗?”卡皮尔笑问。</p>

两人用英语交流,容修语调带了丝调侃:“在这桌上,我还是新人,不能像影帝一样悠闲啊。”</p>

那轻磁的温和嗓音,像大提琴的弦音,听上去柔和,且富有魅力,但却带着隐隐的疏离感。</p>

而卡皮尔也听出,容修仅仅一句幽默的调侃,就直接将两人的立场展现了出来。</p>

三封宝莱坞影帝vs摇滚新人歌手。</p>

这个谈话关系就明确了,距离一瞬间拉远,也严肃正式了许多。</p>

卡皮卡略显无奈地笑了下。</p>

服务生大概看出两人并非好友,有点不知所措,考虑要不要先回避。</p>

“招牌咖啡,谢谢。”容修及时地对服务生说。</p>

而后,他垂眸两秒,掩饰了内心疑惑的情绪,再抬起眼时,容修发现,卡皮尔低垂着眼睑,双手又箍在酒杯上,指尖摩梭着杯壁,似乎在酝酿某一种情绪。</p>

容修并不急于开口找话题,并不直截了当询问对方,索性轻靠沙发软背,依然坐的挺拔,微微眯着眼眸,似在侧耳聆听清吧轻音乐。</p>

“刚才这里播放了贝多芬的交响曲。”卡皮尔不经意般地说。</p>

清吧会放交响曲?</p>

不知是否只为打开话题才这么说,容修并不深究,随口问:“是哪一首?”</p>

“第二交响曲。”卡皮尔说。</p>

——symphony no.2d major, op.36</p>

这串名字在容修脑海之中闪过:“《d大调第二交响曲》?”</p>

“是的。我想,大概是的?”卡皮尔有些犹豫,“前面很悲伤,后面很欢乐。很抱歉,刚才我的心情还没有音乐中走出来。”</p>

说这话时,这位宝莱坞影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容修身上。</p>

容修的身材几乎与他持平,轻易就让人看出是“练家子”,至少是在常年坚持健身,而两人相比,容修的肌肉要稍微含蓄些,身高也比他高一些。</p>

那一身西装、矜持英俊、修长的两腿、绅士的气质,让卡皮尔一瞬间错觉地认为,这是一位严肃矜持的军官先生,而不是一位摇滚歌手。</p>

容修嗓音里带着一丝兴味儿,“你能听出这一首……你平时经常听交响曲?”</p>

卡皮尔:“为什么这么说?”</p>

“因为《d大调第二交响曲》在大多数人看来,是贝多芬最不起眼的作品,前两个乐章比较黯淡,三四乐章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你的感觉没有错,听起来的确是两个极端。”</p>

容修聊音乐时,眸中有明亮色彩。</p>

卡皮尔微笑注视着他,似还想听他继续说,引导话题般地说道:“平时不太听古典音乐,只是偶尔会听到,也只知道几位知名的音乐家。刚才我一直在思考,那首乐曲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呢?”</p>

“因为疾病。”容修说,“那时候,贝多芬的耳疾更严重,他甚至写了遗书。后来,贝多芬终于从死亡的抑郁走出来,紧接着就创作了《第二交响曲》,不过却是普罗大众最不关注的。”</p>

卡皮尔喃喃:“怪不得,从绝望到……希望……吗……”</p>

敏锐的耳力听出对方的低喃,容修微倾头,露出一瞬不解的笑容,“是的,是贝多芬走出死亡阴影,重拾生命意义与信心的一首赞歌。”</p>

卡皮尔的目光落在他嘴角弧度上,试探地说:“我知道,在展会上,你与一位有偏见的老学者大谈海顿,没想到你对贝多芬也这么了解。”</p>

容修不置可否,避开了夸赞,“毕竟《d大调交响曲》,在艺术性上,有莫扎特和海顿的影子。”</p>

卡皮尔:“我认为,你的摇滚作品,也有贝多芬的影子。”</p>

容修一怔,不等他问,卡皮尔又开口了。</p>

“和普罗大众一样,我也只知道几位热门的音乐家,还有他们的几首著名的作品——”</p>

幽暗的灯光里,卡皮尔的表情更加地专注,显得十分重视这次谈话。</p>

但看上去更像是一次不期而遇的音乐交流,容修并不讨厌这种感觉。</p>

卡皮尔接着说道:“而在我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古典音乐家里,贝多芬是一位音乐魔法师,他能把一杯白开水变成‘烈酒’——聆听时好像在触电,浑身起鸡皮疙瘩,而听过之后,会有一种舒心畅快的感觉——”</p>

说到这,卡皮尔顿了顿,凝视容修的眼睛,略显严肃地道:</p>

“容修,你的音乐也是如此,一个简单的主题,一个简单的旋律,就是摇滚乐器里说的riff,你就可以运用各种手法,把它构建、整合、编织出一首精彩的音乐,像酿成了一杯烈酒,饮下后就影响了我的情绪——所以,在酒会上,我当众那么说,那是我的心情有些激动,可能失态了,希望没有坏了你的心情。”</p>

容修轻眨了下眼,微笑表示“没有关系”。</p>

不过,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让他颇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夸赞?</p>

这位宝莱坞影帝还真是夸起人来没完了,特意单独约见,继续大夸特夸?</p>

中国有句俗话,不知这位大影帝知不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p>

这个发展态势,必然是有事相求。</p>

如果老婆在场就好了……</p>

容修:“……”</p>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连容修本修也不由背脊发麻,被自己秀了一脸。</p>

不过,确实如此。所以说,他不喜欢应酬场合——寒暄周旋,弯弯绕绕,交谈了半天,也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说什么。</p>

见宝莱坞影帝情绪不太对,又不好直接询问。</p>

如果顾劲臣在场,肯定能细细分析一二,很快就猜出对方的意图?容修着实这么认为。</p>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有音乐,有咖啡,索性敞开了,放飞自我,管他想说什么,就当是在和手机上的小e聊天好了。</p>

……嗯,小e是容修的好朋友。</p>

家里兄弟们都知道,在琴室里昏天暗地的创作期间,当容修意识到自己即将陷入抑郁时,就会和小e聊天。</p>

容修勾起唇角,带着一丝慵懒:“这么说我要无地自容了,我自幼学习钢琴,肯定会有一些影响。”</p>

卡皮尔:“我也看到了那位老学者在推特上的一些言论,对于你将摇滚玩出花样的做法,老学者非常不赞同,抨击你你亵渎了神圣的音乐,降低了音乐人这一行业的素质线。”</p>

容修目光微微一闪,脸上笑意不减,反而愈发柔和,颔首示意他继续说。</p>

卡皮尔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情绪。</p>

尽管他已经注意到,容修的笑容看上去温柔,浑身却散发疏离气质,让人感到胆怯。</p>

“但是,你似乎丝毫不在乎前辈的看法?”卡皮尔说,“因为我得到消息,即将在威尼斯参展的中国作品,是你投入创作的电影音乐,并且获得了音乐提名,作品就是将摇滚和交响曲结合起来?”</p>

“你的消息很灵通。”</p>

容修脸上依旧是柔和笑意,他将手中咖啡杯放下,以打趣的口吻反问道:</p>

“为什么在乎?如果有一天,我能用摇滚元素创作出一种全新的交响乐,被大众百姓喜爱,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音乐家路德维西-凡-贝多芬先生一定会从天国探出脑袋,并且掏一掏他到了天堂已经变灵光的耳朵,大声称赞一句:妙哇!小伙子,再来一个,给老人家听听。”</p>

卡皮尔一愣,忍不住大笑:“哈哈哈……”</p>

没想到,容修会是这么有趣的摇滚先生,他刚才的语气简直太好玩了,就像一位为卡通版的贝多芬配音的配音演员。</p>

而且,聊到那些话题,容修的反应和态度,让他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p>

米尼一定很喜欢他。卡皮尔心想。</p>

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也彻底地打开了话题,感谢贝多芬。</p>

同时沉默了片刻,相对饮了酒和咖啡。</p>

卡皮尔故作不经意地问:“刚听容先生说,您自幼学习古典钢琴,为什么后来会去玩摇滚?”</p>

容修也答得不经意:“为什么不能玩摇滚?”</p>

“很多人认为,摇滚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把它划分隔绝在外,更不能与交响掺和在一起,连正经音乐也算不上。”卡皮尔顿了顿,解释一般地,补充道:</p>

“毕竟……你知道的,摇滚音乐的定义,是非常另类的,全世界都不例外。”</p>

“定义?”容修眉眼沾着无辜,“什么定义?不,我不知道。”</p>

卡皮尔愣住,“摇滚的定义。”</p>

“摇滚是什么定义呢?”容修咀嚼着这个词,“rod roll,这是两个动词。”</p>

卡皮尔茫然:“是的。”</p>

“rock,摇摇晃晃,roll,滚来滚去。”容修将两个词英译英地解释一遍,牵起嘴角,“最初,它的出现,是因为猫王先生——猫王的经典舞台动作,当时让粉丝们联想到性,这也是他的独特魅力,于是,他的音乐被称作rod roll——”</p>

容修唇角噙着笑,聊起摇滚时,他周身散出的魅力,和皇宫宴会完全不同。</p>

“因为在猫王之前,rod roll这个词被一些歌手作为性暗示,之后摇滚音乐诞生了……”</p>

——所以说,摇滚在最开始时,只是与性难舍难分的音乐。</p>

卡皮尔脸上闪过错愕,而后更加专注地聆听,似乎很喜欢听容修讲这些,并且希望他能讲更多。</p>

卡皮尔:“就是说,摇滚本身不存在任何定义?”</p>

“如果让摇滚人回答,当年为什么玩摇滚?”容修挑了下眉,扬着笑,“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回答不出什么大道理——摇滚精神?摇滚定义?摇滚标签?不,都不是,大多年轻人接触摇滚,不过是因为反叛,很酷炫,没文化门槛,有酒,有兄弟,有姑娘,很吵,很噪,很带劲儿,能宣泄情绪就对了。”</p>

容修停顿下来,总结道:</p>

“所以,我也对乐队成员们说过,不要束缚自己——既然没有定义,就不该有约束。”</p>

卡皮尔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容修话语中的深意,忍不住抚掌轻笑起来,这一番见解这太独特了!</p>

也出乎意料地精彩。</p>

观察容修言语间的表情,这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仿佛这就容修对待音乐的态度。</p>

而容修所说的那些看法,也并非随口调侃——</p>

正如他上午和食草狼聊天时所说,他也不想给自己太多束缚。他有着绝对的自信,有幸蹬着前辈们的肩膀,他希望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不敢说比前辈们更优秀,但至少要是创新的、大众喜爱的,粉丝们口中的“容修的音乐”。</p>

而在音乐分类中,尤其是摇滚分支中,很多细致末梢的区别,其实并不容易三言两语表述清楚,创作时也不好束手束脚。</p>

容修也的确付诸行动了,眼下一直在尝试让dk乐队的音乐更有市场,更高级,更与时俱进,更被大众接受并喜爱。</p>

而这样的尝试,容修并不是第一个,众所周知,牙叔的“摇滚歌剧”。</p>

之后,容修告诉卡皮尔,其实在中国,也有不少像他一样的同行,在努力地进行尝试,希望能够打破萧条与桎梏。</p>

容修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也不能创造一个时代的历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他的乐队,坚持大家喜爱的事业,并能以此糊口,摸索出一条独属于dk乐队的发展道路,并且能够坚持、顽强地一往无前。</p>

与容修的这场开篇交谈,再次确定了卡皮尔的心中决定。</p>

他从面前的这个坐姿挺拔的男人眼中,看到了力量与坚定,以及无穷的自信——这正是眼下的他无比渴望的精神需求。</p>

清吧里传来抒情英文歌曲,卡皮尔几乎脱口而出,“容修,我知道,你想要坚持你的音乐事业,而你的乐队也才刚起步,你拥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你的自信和豁达是我欣赏的——”</p>

卡皮尔的话语显然没有说完,但他却顿住口,凝视容修眼睛。</p>

容修爽朗地笑出了声:“伙计,从酒会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幸好我不是一位女性,不然一定会认为你是在向我示爱。”</p>

卡皮尔愣住,也忍不住笑起来,带了丝窘迫与犹豫:“其实也差不多,因为有爱,才会信任。”</p>

容修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耐心,他敛了笑容,微微眯起眸子:“如果信任,就该开诚布公。中国人的含蓄委婉,可不是拐弯抹角。”</p>

卡皮尔觉得口干舌燥,饮下一大口威士忌,他怔怔瞅了容修一会儿。</p>

容修的嘴唇沾染了咖啡,看上去唇色很暗,而他的眸光也暗,那种危险的不悦气息,让卡皮尔不由咽下喉咙,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p>

这位心事极重的宝莱坞影帝,终于说出了他从没和任何说过秘密。</p>

“我有一个儿子,他叫米尼。他生病了。”</p>

容修意外地抬眼看他,据他所知,卡皮尔并没有结过婚。</p>

于是,卡皮尔就把他的故事讲给容修听。</p>

身为三封重量级明星,秘密生子的事情一旦曝光,就会引起巨大的轰动。</p>

而孩子的母亲也是娱乐圈的明星,如今已嫁入豪门生育两子——“米尼”这孩子的事,绝对不能被外界知晓,否则,不仅两人的家庭事业前途都将毁于一旦,最重要的是,其中资本也牵连甚广……</p>

原本卡皮尔只想隐秘地抚养儿子,不幸的是,小男孩米尼在三岁时染上流感,烧坏了耳神经。</p>

之前去过美国接受治疗,如今四岁了,只保住了一丁点的听力。</p>

提起印度,容修的印象里,除了迷人的音乐和电影之外,就是落后的基础设施,混乱的交通,脏乱的街道,贫穷和富裕对比强烈……</p>

最重要的,就是印度的卫生问题,对免疫力差的儿童病患来说,是非常危险的。</p>

“米尼喜欢音乐。”</p>

卡皮尔说到这时,暗沉的眼光明亮了许多。</p>

他强忍住喉间酸涩,缓缓道:“他好像特别喜欢声音,喜欢音乐,喜欢交响乐,喜欢听歌曲,喜欢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你知道吗,我给他听了你在live house里演奏的钢琴曲,他听了一整晚,都不肯睡觉。”</p>

听到这里,容修总算解开了心中疑惑。</p>

为何一开始在酒会上,就对卡皮尔的笑容感到不太舒服——那不是真诚的笑容。那种隐藏的抑郁、晦涩的情绪,令容修敏/感,并抵触。</p>

阳光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看见黑暗。</p>

看着眼前的卡皮尔,容修想喝掉剩下的咖啡,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回到桌上,“不打算继续治疗了么?”</p>

“要治疗的,中国首都三甲医院,有这方面的专家,我想带米尼去试一试,另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