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龙庭照顾得井井有条，东四公寓就完全瘫痪了。</p>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家。</p>
两头兼顾不来。</p>
劲臣无奈地笑了，关了冰箱门，抓起钥匙，转身出门，下电梯出了公寓。</p>
好在不用出社区大门，隔了两座公寓楼的24小时超市，店老板和他相熟，买了饮用水和泡面零食，经过冰柜时拿了半打冰啤，开了一罐先解了渴。</p>
出了超市，见对面花园里正在猫狗大战，站在树下喂流浪小动物，回过神时，半打啤酒也消灭掉了。</p>
头昏沉沉的，整个人不那么清醒，从直播间出来之后，一直紧绷的心情这才得以放松。</p>
——“单纯的字面意思，来生不想再认识了。”</p>
他觉得有些好笑。</p>
人哪会还有来生，认识那人之后，时时刻刻感觉像在倒计时，不就是因为打算好了“只此眼前”么，到头来被一个莫须有的假设压垮，像什么话？</p>
其实他的酒量很好，啤酒更喝不醉，但今晚就是不想太清明。</p>
坐在花园长椅上，拨了电话给容修，那边听说他回东四的家，好像还很惊讶。</p>
之前和容修说过，明早有发布会的通告，地点在朝阳，离这边较近，但是谈话中被什么打断了，就没来得和及对方确认晚上住在哪。</p>
而在容修的认知里，我的东西，理所当然在我这里。</p>
好在他并未不悦，起初只是惊讶，随即语气便轻淡了，听劲臣解释过之后，他说：“我知道了，我要上车了，一会打给你。”</p>
没等劲臣回应，听筒便传来一阵茫音。</p>
挂断电话之后，劲臣又在花园里坐了很久，感觉到头晕得厉害，午饭过后到现在没吃，空腹饮酒醉人，酒量再好，也会伤身。</p>
的确是头晕，拎着吃喝，沿着社区小路往回走，月色里醉得像是产生了幻觉，看见不远处好像经过一辆熟悉的黑车。</p>
魔幽幽的黑，一眨眼就隐在了黑夜里。</p>
快走到楼下，手机响了，劲臣看了眼来显，接起来问他：“这么快就到家啦？”</p>
依然拖着长长的尾音，调子轻轻地往上扬，像是滑过细软的一丝线，又轻又缥缈，借着让人难拿的小微醺，对那人撒了个娇。</p>
“嗯，到了。”容修笑，“睡了？”</p>
之前经过时看见背影，他就减了速，可劲臣望过来时，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p>
开到公寓楼下临时车位，关了车灯，往窗外看。</p>
劲臣站在三五米远的路边，举着手机贴在耳边，手上拎了两大袋方便面，对着话筒，仰头看向朦胧的月亮，站不稳地晃了晃，低喃了句：“睡什么，睡你啊？”</p>
容修：“？”</p>
禁不住笑了出来。</p>
容修：“吃了么？晚饭就没吃，已经半夜了。”</p>
“马上吃，别担心，你呢？”那道身影似乎站直，随之语气也严肃起来，“家里还有很多菜，幻幻会煮意面，让他煮给你吃，夜里别饿着……”</p>
容修笑：“你准备吃什么？”</p>
劲臣微愣了下：“容老师，顾大厨在吃上很讲究，烧煮烹炒炸，爆煎熏烤溻，您就别操心了。一会我一边吃饭，一边看采访的重播，网上还有录屏，我想看看你。”</p>
容修：“完整版要凌晨才会放出来，别等了，没什么可看的。”</p>
劲臣：“可我想你了……”</p>
容修：“……”</p>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p>
容修没有回应，只有窸窣的衣物声。</p>
月色中那身影侧转了身，能看见微光里劲臣的侧脸，薄唇微微张开，似想说什么，却终未能说出口，只是垂了长睫，静静等了一会。</p>
不多时，劲臣忽地笑了开：“唐突容老师了，不过，爱豆秀色可餐，让人好眠，这是粉丝特权，看完了你，我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p>
听筒里也传出一道很低的笑声，容修问：“是么？”</p>
话落，眼前突然灯光大亮。</p>
身旁的一辆车，车前灯开了。</p>
劲臣抬手遮住眼前，蹙眉眯眼望过来。</p>
刺眼的光线里隐约看见驾驶室里的一道身影。</p>
容修启动引擎，往自家车位上挪了两个位置，拎上放在副驾位的吃食，开门下车。</p>
劲臣彻底怔住了。</p>
从英国回来之后就很少住在父母家，从懂事起，父亲就常年在部队，后来守边在外，家里几乎全是女人，奶奶和妈妈，帮佣婶子，走亲戚的姨母舅妈伯母婶婶……</p>
也可以说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男孩子，好在没长成宝玉的性子。</p>
二十岁出国，迄今九年，一直孤身在外，回国后也一个人独居。这栋公寓住了五年，出去拍戏时就空着，杀青回来之后，把冷冰冰的屋子暖热了，夜里坐在飘窗榻榻米上看街景，一坐就是五年。</p>
五年里，从没有哪个晚归的时分，会有一个人在楼下等自己一起回家。</p>
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关了车门，拎着飘出香味儿的吃食走近了。</p>
容修下车之后就见劲臣有点呆，不由失笑：“真的想看？看表情不像。”</p>
劲臣微微动了动嘴巴：“……容，容修？”</p>
“看过之后，一夜好眠，”容修低喃着，缓步迎上去，倾身凑近他脸侧，轻声，“难道不是看过之后孤枕难眠？”</p>
劲臣仰头看他，突然觉得喉间酸涩，醒过神后，试图对他说些什么，但迷糊糊的头晕目眩，酒精上头，发不出声。</p>
演员生涯中所接触到的一切台词，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不足以表达内心感动万分之一，劲臣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p>
想不管不顾地抱上去，任他磋磨，讨他欢喜，就算没有来世，今生也要陪他演完这一场没定下结局的戏。</p>
劲臣僵在原地好半天。</p>
容修挺拔地伫立在他对面，垂了眼睑似笑非笑地注视他。</p>
鼻间的酸意强压下去，劲臣无措地抬了抬手，似想要碰一碰他，感觉到重量，才想起自己手中拎着两大包泡面和橄榄菜。</p>
只好露出一个看上去并不那么俊美的笑来，却让整张脸都光灿明亮了。</p>
他笑：“你回来了。”</p>
这话一落地，容修就有些怔怔。</p>
之前在茶餐厅门口，他吩咐白翼他们先回西城，兄弟们打趣他而惹来的那些不痛快，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p>
刚成年不久就离家，近九年，一次也没有回过家乡，一个人漂泊久了，居无定所，从没有在风尘仆仆归来时，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一句话。</p>
心底深处某一角落，仿佛有什么在渐渐生长复苏，茁壮，活泼，且健康，充满了生命力——让原本时不时就觉得疲累、就快扛不住了的双肩，须臾间就充满了愉悦的力量。</p>
在容修的依稀记忆里，眼前这人，在微博上艾特他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的一句：你回来了。</p>
当时，容修回复了一个笑脸的表情。</p>
而此时，那张英俊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一丝笑容，反而有一些端肃正式。</p>
只是那道眼光却极致的温柔。</p>
他的嗓音中带着一种仪式感。</p>
容修站在劲臣眼前，对他微微颔首：“我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