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参隐私(1 / 2)

 周围的目光,肆无忌惮,厌恶、轻蔑、怜悯。。。。。

悟虚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恨不得双手刨个洞,然后钻进去,躲起来。

似乎,自己的虚伪,自己的懦弱,自己的猥琐,自己的阴险卑鄙,自己的贪婪好色,自己的狂妄虚荣。。。。。。都被这些目光尽收眼底。

悟虚想站起来,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仿佛已经完全被过往和现实打败,浑身被粗重的铁链一圈又一圈地捆绑了起来,长长的钢钉被人施法打进了自己的四肢和头颅,甚至连自己的脚筋手筋也被挑断,然后被高高的吊起来,暴尸示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吉、虞仙子、李明珊寻了过来。多吉驱散了围观者,虞仙子、李明珊则上前将悟虚虚扶了起来。多吉随即将悟虚摄入自己曼陀罗法界,然后朝着妖神宫深深看了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虞仙子、李明珊对视一眼,虽是一头雾水,却也只得先跟着多吉而去。

多吉飞得很快,神情肃然,一言不发。不一会儿,三人便回到了慈恩寺后院多吉的修行之处。

进了小院,过了青石拱桥,来到正中一间草庐,多吉方才对虞仙子、李明珊合掌言道,“今日之事,多谢两位了。两位且各自选一处歇息片刻。贫僧先为悟虚师弟疗伤。”说罢,消失不见。

虞仙子、李明珊面面相觑,却想不到方才一番调笑挤兑言语,却闹出这番状况。

“看情形,悟虚大师好像是起了心魔,以至于道心受损。虽无明显伤势,但恐怕。。。。。。” 虞仙子皱起了眉头。

“悟虚大师要去找释海报仇,为何去了妖神宫?”李明珊颇为不解。

虞仙子摇摇头。

。。。。。

草庐后面,立着几座佛塔。其中一座,光华流动。塔内,多吉和悟虚相对而坐,却无言。

片刻之后,多吉方才叹了口气,“昔日之事,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师弟你为何又非得如此执着?”

原来,在回来的路上,悟虚便在多吉法界之中,询问当日自己上极光宗之事。

见悟虚不言语,多吉复又言道,“如师弟先前所言,当日之事,应是观世音菩萨抹去了你的记忆。观世音菩萨如此,自有深意。师弟,如今既然寻回记忆,更须领悟,放下包袱。更何况,当日之事,金光上人严令当时在场之人,不得外泄。”

悟虚惨白着脸,双目无声地望着塔顶方向,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平时里,还不觉得,却想不到自己原本是如此的丑陋和荒唐,就像一个赤裸裸的小丑。”

“我不是怕他们的嘲笑讥讽,我是自己羞愧难当。”

“观世音菩萨,抹去我的记忆,自然也是一片好意。师兄你一直不告诉我实情,自然也是一片好意。但我若不知晓,不记得,真实而完整的自己,恐怕也不是好事。”

“我如今方才明白,所谓的隐私,何其神圣和重要。”

。。。。。。

“当日极光峰上之人,我记得清清楚楚。找机会,把他们全杀了便是。”多吉忽然轻声说道,“当日,在极光峰的,皆是极光宗之人。金光上人、准葛上人,还有几名真灵之辈,此刻已经上了周天星辰大阵,且容后再说。还有十几名,包括转世重修的元法大师、释海,却是依旧留在下面。”

多吉挨个说着一个个名字,好像这些人已经被悉数拿下,捆绑成一排,就等着他这般点名问斩。

悟虚开始没听白,待到醒悟过来,猛地一惊,直直地看着多吉。

“杀了他们,便没有人能令师弟羞愧难当,自惭形秽。”多吉,眼神依旧清澈,白皙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若是师弟觉得有必要,最后也可以将虞仙子、李明珊,还有我也杀掉。”

悟虚站了起来,看着多吉,连声说道,“师兄莫要如此说,莫要如此说。终归是自己犯的错,造的孽,又岂能反倒去杀别人。”说罢,悟虚又低头说道,“仔细想来,这也许便是我必须经历的劫难吧。”

多吉,遂不再就此多言,只忽然说道,“今日之事,师弟心魔已起,须得好好应对。莫若你我法界相融,同修共参一番。”

悟虚想了想,合掌谢道,“多谢师兄。此种心魔,须得自化。师兄为我护法便是。”

多吉,也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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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祭出自己的法界,进去之后,又入道场天缘寺,端坐下来。枯坐许久,却是难以入定。

其实,作为后世之人,悟虚对于人的复杂性两面性,很大程度上都能坦然接受,也知晓自己是一个俗人,不能免俗。在后世之中,许多人都是戴着不同的面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公众场合是一个人设,私密情景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但若是全都赤裸裸地公布于众,尤其是在同道中人面前,这在后世,便是人设崩塌,重度社死。

这倒不是为自己辩护开脱。实在是每个人,在未曾成仙得道之前,必然有诸多业障,也难免犯错。你在进步的途中,你在修行的途中,自身的丑陋落后的一面,只是逐步修正缩小,但始终存在。同时,你又难免犯错。自己本身有孽根性有缺点,同时又难免犯错,自然便有许多不好的事情,或触犯了律法、或违背了道德。

律法道德,都是一定时期群体性的规范准则,自有其道理。但人无完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好的事情。若是公布于众,无论是律法方面的也好,道德方面的也好,对于个体,尤其是所谓正道个体,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这其间,须得有一个容错机制和工具,那便是隐私、疑罪从无、时效性。

但当日之事,却是将自己真的就像被扒了皮抽了筋,毫无隐私可言,毫无秘密可言。

想到这里,悟虚不由打了个颤。自己做了错事,丑陋的一面,被人围观,姑且算了;但自己的秘密,似乎也被众人看到了不少。

悟虚不知道,自己的来自后世的秘密,自己藏有许多星云竹的秘密,自己法界无尊相的秘密,自己拥有青莲之火的秘密。。。。。这些秘密,是否外泄?

隐私与秘密,是两个概念。悟虚所知的后世定义中,隐私的外延或范畴,小于秘密。

但悟虚两世为人,如今却觉得,对于个人而言,个人的隐私,其外延或范畴,应当大于个人的秘密。只要是自己的信息,没必要或者不可以让外人知晓的,便是隐私。而所谓秘密,则是偏向于不可以让外人知晓。

这,与悟虚所知的后世的定义,是有大大不同的。因为悟虚如今所在的时空,乃修士时空,而非凡俗时空。修士时空,注重个体修行,凡俗时空,注重集体组织。

久未入定的悟虚,不由喃喃问道,“隐私虽羞,秘密要命。吾之隐私已泄,吾之秘密可还在?”

金光上人,施展神通,令释海与自己的种种过往,一一显现。这难保自己的秘密,不被推测出来。

多吉方才的话,如霹雳闪电,又在悟虚耳边响起。杀了他们,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秘密,便不会外泄。

但很快,悟虚便否定了,按下此念。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入了魔?还修什么佛?这兴许便是自己修佛之路上的一劫吧。如此,自己便应以佛门义趣化解之。可又该如何化解呢?

悟虚一时间,也是没有明确的应对。

先前多吉所言,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说起来,甚是有道理。但这里实则有一个微妙的问题,很大的关碍。

其一,多吉说世尊佛偈,点化悟虚,悟虚受之,便是承了情,有因果在。其二

,若如此受之,其实不是自己真正克服了去,是借势遮掩了去。

这其二,须得多说几句。金刚经最后,世尊有佛偈,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这是很高层面的大道理。但佛门修行,大多数是有渐次的,要经过若干次的螺旋形上升,才能达到如“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境界。

譬如各位看官熟知的,降龙罗汉济公,有一句名言,“佛在心中坐,酒肉穿肠过。”流传甚广,凡俗之人,便以此为据,每每喝酒吃肉,便念叨“佛在心中坐,酒肉穿肠过。”这甚是可笑,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真正修佛之人断不能取。

悟虚环顾四周,多吉便问道,“师弟可是要到外面走走?”

悟虚点点头,“细想起来,我等其实与凡俗之人,无甚差别。不妨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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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本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奈何多吉担心,坚决不准。遂干脆叫上虞仙子、李明珊。四人,乔装打扮了一番,扮作了普通凡俗之人,悄然出了慈恩寺,朝着凡俗聚集之地而去。

先前已说道,玄阴改制变法伊始,大周京城,最开始是将凡俗之人迁移出城去的,但后来,大周皇室大半升空而去,留下的世子殿下旋又下令,将原先京城之中的凡俗之人悉数迁回。这些凡俗之人,除了少数在各处服务做劳役之外,大多数便集中安排在城东一处,名曰俗区。

四人,来到俗区外,还没进去,便各自皱了眉。

此处的灵气,相对而言,明显稀薄了不少,应当是大周皇室通过大阵刻意操控的结果。

这俗区的凡俗之人,实在是太多了。数百万,应当有;却成群地蜗居在小小的房间里。远远看去,犹如养蚕。甚是密集而压抑。

这俗区,没有寺庙道观,只有一座座叫做街道办的地方,定时分发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处理一应的凡俗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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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一夜,多吉、虞仙子、李明珊,陪着悟虚,站在俗区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其中的境况。其实,他们也不懂,为何悟虚会专门直奔俗区而来。

“因着护国护城大阵的缘故,此处凡俗聚集之地,实乃大周皇室禁脔。”多吉,忽然说道。

“如此,可谓圈养。”虞仙子,缓缓说道。

“若在人世间,我定要学那赵彤,反了去,纵然入魔亦无悔。”李明珊手握长剑,慨然而言。

“心魔终归须自化,三位道友,莫若请回,小僧想独自进去,走走看看。”悟虚说罢了,朝着俗区走去。

多吉,迟疑了片刻,“此处龙蛇混杂,莫若我等暗中相随,为师弟护法。”

悟虚摇摇头,扮做一个凡俗人,进了俗区,左转右转,消失不见。

见悟虚消失不见,多吉对虞仙子、李明珊说道,“我等还是进去。暗中照拂一下。”

虞仙子点点头,“悟虚大师,心魔正盛,情绪低落,怕就怕胡思乱想,节外生枝。”

三人,遂也隐身进了俗区去,片刻之后,便寻着了悟虚,然后暗中尾随。

悟虚之所以来处,实则也是想了许久。先前,悟虚否决了多吉的劝解,欲要找出一条新的解决之道,便须得观众生而借鉴之。而众生之中,凡俗之人,观起来容易得多;修行之士,多有各种遮掩,虽似乎高级了点,但相应的也更加复杂一点。

这俗区大致像个平民窟。悟虚,默默走在其间,暗中施展那《浊世青莲普度众生大法》,观着周遭的人和事。

一家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这里那里,拉着布条,好一点的或屏风或薄窗等,隔成一个个区域,似乎有隐私,又似乎没有。

街道上,有男人醉了,当众大小便;有妇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的是谁谁谁,如何如何。

有些隐秘处,有人对着某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那某人便又惊又怒,随即垂下头来,不甘心地取出身上财物。有人对着某人,取出一件事物,晃了晃,那某人便慌了神,甘受其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