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彪默然片刻,喃喃言道:“惠帝忠良之后,嘿嘿,忠良之后,如是靖难失败,燕王部下算不算忠良之后?我锦衣卫滥捕滥杀,别人这么说犹自可以,你方家十族,有可捕可杀之人么?”方晖一时语塞。靖难之役,京师城破之时,方家尽殁军内,非是锦衣卫不杀方家之人,实是方家已无可杀之人。
周从彪闭起双目,似是睁眼也极耗气力,继续低声说道:“方少侠,自古皆是如此,大家各为其主罢了。我虽全身无力,但锦衣卫必有古怪法门可与你同归于尽,但又所为何来?当年姚先生一语之重,我至今思之,心有余撼。这些朝廷旧事,血雨腥风,就揭过了罢。你一不是方家嫡系,二不是朝廷官员,三不是朱家血裔,不知道谁教的你,又何必给一生出来,就给自己套上个毫不相干的国恨家仇呢?”
方晖默然不语,周从彪断然是敌非友,但所说句句在理,自己自幼长于九华,耳濡目染皆是旧约盟的仇恨,将自己深深地打上了惠帝朱允炆的烙印。自己从小内心很挣扎,很愤懑,为什么别的师兄弟姐妹能无忧无虑,自己却天生地要背上许大包袱,要知道靖难之役,要知道锦衣卫,要知道燕王旧部,习武、刺杀、亡命,所有这些,都非心底所愿。想到此处,多年来诸多不甘涌上心头,不由得深深一声长叹,缓缓地将长剑穴回了鞘内。
周从彪闭着眼睛,不见他面上表情,继续言道:“方少侠,既然你来到此处,当是明教有缘之人,我不再问你与这石洞有何关联,只将我所知大致相告,如是你听得厌烦,不妨现在一剑杀了我,若是能容我将话说完,便使我骸骨端坐这铁板之下,我周颠之子,当为明教最后一个送终之人。”
“自张教主远走,杨逍继任之后,再无人出任教主。杨教主殁了之后,无人再知道这乾坤大挪移所终。据我所知,此处为五行旗掌管,为神功心法,那左右光明使掌管之处,却是神功的用法,乃是当年张教主由波斯宗教夺来的圣火令上所传。当时教内两派争斗,这二者都是旧教派掌管,军派从无所知。后来旧教派势微,我军派打探得他们修造密洞,隐藏重宝,猜到可能便是这乾坤大挪移了。后来数次上光明顶索要,越闹越僵,以至于后来刀兵相向,都是因此而起。”
“光明顶一场血战,除少数逃遁之外,旧教派高手尽数战死。我们只知道当时旧教派有一复姓欧阳之人,身携密洞图纸逃脱。后来计点人员,他们当中可能知闻密道之事的百多人当中,有两人姓欧阳,后来点查,那两人都不知所终,这石洞密道,从此便湮没了。”
讲到此处,方晖暗自点头,心知那姓欧阳之人,必是欧阳霖家中长辈,年龄推算,或是其祖父。明教军派只知四下追寻,殊不知他早已躲进军派锦衣卫,是以有金锁留下,而周从彪等人茫然追索了数十年,却不知所找之人便在身旁。
“东厂入驻之后,旧派锦衣卫亦遭清洗,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那姓傅的让人武镖局的人押送两件物事到少林武当,放出风来,说与这密道有关,引我前去劫镖,旨在诱我出来擒杀。我周从彪怕过谁来?劫夺了两封请柬,所用倒是原来本教旧物,不知用途。我死之后,你可取了去,虽然我不知何用,但这些旧物,在你手上,我终究安心。”
“这乾坤挪移心法,教中故老相传,若无极上乘内力而修炼,必然走火入魔,三重以上,阴阳内力转换,脸色忽青忽红,到了六重,全身如此,极是危险不过。方少侠,望你吉人天相罢。”
说道此处,寂然无语。方晖抬头凝望了那铁板片刻,只觉得森然恐怖之意,油然而生,那铁板中字字的一笔一划,仿佛要跳出来咬自己一口一般。回头再望周从彪,生息已无,却是血尽而亡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