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2 / 2)

宋末商贾 海红鲸 11952 字 2019-08-13

那壮年大汉眼见自己手中的单刀不受控制地向李蜂头的小腿削去,心知这充满内力的一刀下去,那小腿非断不可。若是真将李蜂头的腿脚伤了或是砍断,无论自己曾经是李蜂头多么信任的手下,这条命也得被阎王收去,说不定还会被杨姑姑拿去作为玩耍的玩具。在这毫无其他办法的当口,壮年大汉拼尽死力将身体扭动,狠命朝船板上扑下去。

“轰”地一声,壮年大汉把自己砸到船板上,喷出大口鲜血昏了过去。他手中的单刀砍到船板上,差了半寸就削掉李蜂头的脚掌。

应俊豪见李蜂头嘶声惨呼,萎顿瘫倒于船板上,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纵身一跃,挥动长剑就要取李蜂头性命。

应俊豪的长剑差上七八寸,将要刺中李蜂头心坎时,耳中传入一阵金刃破风声,听那劲疾锋锐的风声,立刻便清楚地知道这金刃的来处及路径。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应俊豪收回长剑,左手袍袖朝前猛拂,朝前扑的身形一顿。一支白闪闪的长箭险险地从脸前三寸处掠过,箭上带着的劲风刮得脸皮生痛。长箭过去后,耳中才听到弓弦“嘣”的一声响,箭速明显的比声音快多了。

应俊豪双眼朝金刃破风声的来处望去,只见二丈外右舷上站着一位三十余岁极美的娇艳妇人,此女脸似桃花腰细如蛇,乳丰臀隆。比之名噪行在的古元元,除了年岁太大没法与年轻姑娘相较外,绝对毫不逊色。

妖艳妇人左手丢下一把弓,正纵身而起朝这战团中扑来。只见她身在空中,右手反臂抽出背上的梨花枪,脸上的神情似娇似嗔,口中柔柔地吐出娇声,犹如与什么女人在男人面前争宠般的叱道:“不要走,吃我一枪!”

“哎”一声惊叫,娇艳妇人射空的一箭穿过人丛,射穿应承宗的左臂,劲厉的羽箭带走了男孩的一大片袖布和一块肉,手臂上鲜血泉涌而出。应承宗五指一松,已经装上子弹的手铳脱手掉落在船板上。

应俊豪身形落地后双脚急点,人升上空中袍袖再次向前一拂,身形倒飞落地,位置处于应天宝和使剑年轻人的旁边,口中沉喝了声:“滚!”手中剑、袖齐挥,把围攻的三个人逼得后退不迭。

应俊豪逼退敌人再回头看时,瞬息之间那娇艳妇人已经飞越寻丈。她脸上似笑非笑,神情妖媚至极,令人忍不住想要去与她亲近。

可这女人眼中射出的则是一股凶狠残忍的厉光,手中刺出的梨花枪尖上,更是闪烁着迷人眼目的白色妖异光芒。在在都显示出这娇艳美妇是一个变化成美女的凶残恶魔、食人妖精。

应俊豪反手将长剑入鞘,一晃身形穿到应君蕙姐弟俩的身后。双手齐伸抓住他们的后领向船左一甩,险险地将受了箭伤无力抵挡,而又还弯下身想拣起手铳的应承宗从扎向两人的长矛尖下抢了出来。口中高喝:“君蕙护着承宗,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快走。”

应承宗在空中尖声嘶叫:“天哪!林大哥交给我的手……”

此时船上的人全都看到了娇艳妇人。

“姑姑来了,姑姑来了。”

乱哄哄的声音纷纷响起,声音中透出的是兴奋和大事底定的情绪,也盖住了应承宗惶急的尖叫声。

经人们一喊,应俊豪才知道,这娇艳妇人是李蜂头的妻子杨妙真。事情再不可为,只好先逃离此处再说了。

应天宝眼见娇艳妇人杨妙真长枪已到,挥动朴刀冲迎而上。“呛”、“当”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应天宝的朴刀迎着杨妙真的一枪,被击落在地。人也垂着双手踉跄跌退,若不是使剑青年人抢上扶着,非摔个仰八叉不可。

杨妙真被应天宝这样阻了一下,人也落下地来。她待挺枪再攻时,应俊豪已然赶到,长剑一起“当当当当”四下不间断的金属交撞声响起,已经在杨妙真的梨花枪上连击了四下。

杨妙真的梨花枪本来是平腰端着的,被应俊豪的长剑每击一下就往下沉落一点。当最后一声响完时,那把重达二十三斤的梨花枪“通”地一声掉在地上。杨妙真原本娇艳如花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灰青再转为苍白,前后摇晃了几下,也“咚”地一声墩坐了下去。

应俊豪此时不敢怠慢,一把捞起应天宝,向使剑青年人怀中一推,低声说道:“带着你五哥快走,我挡住他们。”仗剑静立于原地,瞑目不动。

使剑青年人已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情况不妙,正待要说什么时,被应俊豪凌厉的眼神一瞪,无奈地抱着应天宝呼哨一声飞奔而去。七叔侧身让过他们,舞动链子枪护在他们身后背向船舷跃退。

兔起鹘落间六个上船的刺客,只剩下了应俊豪一个,闭着眼静静地站立在船上。

指挥弓箭手的李璟是李蜂头今年六月在李文镇新收的养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个有些识见的人。见了养父李蜂头瘫在地上不知生死,养母跌坐在地上显然也是受了伤。由于条件反射的作用,即时盯着船下的哨艇,扬刀高声下令:“弓箭手上箭引弓……”

李璟令还未下完,只听得“嗖嗖”数响,紧接着一串“崩崩”声中夹杂着几声惊呼。众人朝惊呼声处看去时,船左舷边六个弓箭兵手中的弓,已经有三把被柳叶刀击断。

李璟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下着令:“……朝船下的刺客放箭。”

李璟下完令,不见有箭射出,回头察看。船这边的六把弓有三把弓弦已断,另三把的弓弦虽然还没有全断,但弦绳也受损严重,显然是不能再使用了。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令后没有箭矢射出,不是手下的弓箭手敢于不听命令,而是这些弓箭手根本就没法把箭射出。

左边船舷外,一个人头飞快地探出了一下,见到几张弓弦都坏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飞快的又缩了下去。想必这几把割断弓弦的柳叶飞刀就是此人发射的了。

经过这样一耽搁,给了应俊豪所需要的时间。这时他口中啸声响起,睁开闭着的眼睛,人影晃动中啸声向船右冉冉而去。待到啸声止歇时,两条载着八个刺客的哨船,在每船六支桨的划动下,已经逆水而行远出二十多丈了。

刺客们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留在船上的只有应天宝的一把朴刀和十余支箭,另外还有谁也弄不懂是什么东西的那把手铳。

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哨船朝着江左驶去,渐行渐远。

这艘战船上只有李蜂头与杨妙真两人的武功最高,当青袍蒙面人的啸声再次响起时,也只有李蜂头和杨妙真等几个内力高深的人才能听出来:啸声虽然依旧高亢刺耳,但已有断音缺节之象,明显地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伤人之力了。

此时若是能立即将守护于右舷的弓箭手调过来,也还能给这些刺客造成一定的杀伤。可李蜂头和杨妙真两人,一个李蜂头已是全身经脉受损,四肢百骸无不疼痛欲裂,瘫倒于船板上不能动弹。此时的他连呻吟都不敢声音稍大,只能低低的哼哼,更不用说开口大声发令了。另一个杨妙真,刚才与应俊豪一招狠斗,早被剑上攻传过来的劲力震得手臂酸麻、浑身无力,心烦胸闷,一时之间连站也站不稳地墩坐在地上。此时正急急运功调息,想要尽快地恢复功力,哪里还能开口。虽然她也明知这时只要有人指挥船上的众军将,那些刺客虽不敢说能全部留下,最起码也能杀伤几个予以重创。可她正在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想叫也叫不出口,真是有口难言。

另外李蜂头手下的那些将领,早被应俊豪上船时发出可以伤人的啸声所震慑,心中早寒。啸声一起就急忙双手掩耳,以防再次耳朵受到伤害。内中也有武功较高的又忠心于李蜂头的,刚才与刺客交手时都受了伤,想拦截刺客也有心无力。还有个别人则另有用心,本身与李蜂头又有隔阂,不想为难刺客,最好让这些人逃了,使李蜂头今后也多一些麻烦。

更有几个人心中不耻于李蜂头的卑鄙无耻、反复无常的为人。看不惯他为一已私利而投靠金、蒙等敌国,帮助金朝和蒙古残害汉族百姓的行径,根本是想李蜂头就此一命呜呼,哪里还会出手相助。

李蜂头的养子李璟,反应过于迟钝,刚刚见了柳叶飞刀击断弓弦,生怕又有飞刀过来伤了自己,正紧张地全神戒备,一时也忘了指挥。

至于二十多丈外的那些战船,有人早就看到这艘船上出现打斗,可没有李蜂头的将令,没有一条船敢于靠过来。

可笑李蜂头、杨妙真等空有五六万军在江上操演,全都弓上弦、刀出鞘地随时可以战斗,就是有个三几万的敌人来攻也讨不了好去。此刻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八个刺客从容离去,而且这八人中还有数人受了不轻的伤。

两条载着刺客的哨船,已经不见了踪影,船上完好的人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开始救死扶伤,一时间人声嘈杂,混乱不堪。

刚才用双头枪与应天宝缠斗的粗壮将军叫国安用,也是前年合谋诛杀李蜂头之兄李福和其子、小妾的五个大将之一。去年知道李蜂头回兵报仇,好不容易杀了、邢德向李蜂头赎罪。虽然得免一死,但手下军兵全被李蜂头收编,自己成了一个光杆军头。一直以来都对李蜂头深怀戒心,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李蜂头害了,死于杨妙真的毒刑之下。所以,他是最高兴见到李蜂头死的一个,也是最不愿意刺客失手的人之一。这时看到船板上那把应承宗失落的手铳,好奇地上前拾起,反复察看了一会。见这东西制作精巧,既有铁管、机关又有木柄,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能做什么用的,决定带回去仔细研究,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塞入怀中。

杨妙真已调息完,脚步不稳地走到李蜂头旁边,看到李蜂头的眼睛直朝自己眨动,眼中射出愤怒焦急的神色。立即下令:“来呀,把大帅抬入舱内。璟儿,传大帅令,停止今日的操演,全军即刻退回大营。其余人等各守原位。今日之事若有泄露,斩!”

稍停了一会,杨妙真朝船上的十多名将领依次看了一遍,那些被她看着的人莫不心中一惊,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杨妙真眼珠一转,指着手持碗大铜锤的壮汉下令:“田四,你即刻带本部军兵追捕刺客,务必多带回几个活口来。”

田四脸露难色,但嘴里却是大声应道:“遵令。”转身吩咐人放下小船,匆匆离去。

杨妙真再指着那把自己砸到船板上的壮年大汉道:“郑衍德,你立即下去彻查,我军的哨船如何会让刺客弄了去的,而且还是两条之多。若有人胆敢吃我的饭做他人的事,那可要好好的让他快活、快活了。”

郑衍德应“是”后,也匆匆走了。

杨妙真的语气中显露出疲惫,几句话说完已经有了些微的喘息。她强撑着不敢被手下发觉,急忙朝船舱走去。

江面上的船队在帅船旗号的指挥下,操演喊杀声慢慢消失,分散开的战船逐渐收拢,整好队后向江右的水军大营驶去。

六十多艘战船有序地排列在江湾码头的水面,船头向外组成两个半圆的防御圈,大船相隔三丈,不时有哨船穿梭其间巡回察看。

岸上数百个蓬帐围着码头安营扎寨,三丈左右就插了一根燃着的火把,每半刻就有一队巡逻兵走过。

一艘大船位于由战船组成两个同心半圆的圆心,这正是白天在江上李蜂头指挥水军的帅船。船上各处插满了火把,布列于船舷的卫兵、弓箭手无不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帅船舱内烛火通明,照耀得里面如同白昼。杨妙真缩回按在李蜂头背上的双手,吁了一口气,附在李蜂头的耳边悄声道:“好了,三哥现在你可以自己调息,幸亏我哥哥留下了一粒从疯道人处购得的疗伤圣药,才能把你的伤治好。”

杨妙真下榻取过几上的手持铜镜,梳理好发髻,这才娇声喝道:“来人。”

舱门应声而开,杨妙真的一名女亲兵在门口行了个拱手礼,大声报告:“小姐,大帅遣往临安的人回来了,有急事禀报。”

杨妙真心中暗道:“莫不是穆椿失手了。”

她心中虽然忐忑,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声喝道:“传!何事禀报,叫他进来说。”

进来的是此次穆椿带去的副手,也是穆椿的堂弟穆自芳。

穆自芳原是山东东路密州穆家庄人氏,三十六七的年纪,七尺余高,长得阔口暴牙,黑脸红鼻。自幼与堂兄穆椿一起习练家传武功。只为人长得丑恶,再加上脾气暴躁,从小就没有人和他一起玩耍,因此倒是使他心无旁骛地一心勤练武功。到他们一辈人成年后,其内外功夫高出穆椿等同侪一筹还不止。

穆自芳大步走入舱中,单膝跪地抱拳施礼:“穆自芳见过姑姑。”

杨妙真抬手示意:“起来吧。你们这次奉大帅令由福建路赴临安公干,事情办得如何了。”

穆自芳躬身道:“禀姑姑,小人等一百六十二人奉大帅令焚毁御前甲仗库,从泉州急赶到临安,连着潜入大内数次,但总被人发现坏事,一时没法下手。家兄现时带人隐于临安城北,令小的回来向大帅、姑姑禀报:一有机会就将依令办好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