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1 / 2)

宋末商贾 海红鲸 12586 字 2019-08-13

 瑞金县城里现在是人满面为患,大街两旁有不少携带包袱的老幼男女,更多的是衣衫破烂举着破碗求路人施舍的乞丐。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赣南躲避陈三枪、张魔王叛军,逃难来到这里的难民。

还有些是想进入汀州寻找世外桃源的江淮荆楚一带来的逃民,他们为了逃避沉重的徭役和赋税远离故乡。

这两类人大多是家无余钱的小民百姓,在家乡实在是没法活了才扶老携幼地出外求取一条生路。

否则,谁愿意离开亲朋好友,丢弃祖坟产业——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产业,背井离乡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谋生呢。俗话说:“人离乡贱”吗。

那位领路的挑夫带着他们住入城内的锦安客栈,与陈归永告罪一声后,匆匆出去找困在此地的同伴。他们为了省下几文店钱,租住于城东一个破落户家里。

众人一阵忙乱才清洗安顿好,徐天璠兄弟就来到客栈催请林强云。

兄弟俩悠闲地走进客栈的后院,院中一本放在条凳上晒的书,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是林强云带出来的那本名单,刚才喝茶时,不小心把茶水泼到挎包上将书弄湿,就把书放到院子里晒。不想却被风吹开了几页,让眼光锐利的徐家兄弟看到里面的内容。

兄弟俩再走几步到那条凳边上用心地看了一眼,神情显得凝重无比,互相对视着点了点头。

林强云走出房门,看到他们兄弟便叫道:“两位,请到房中坐坐如何,大太阳底下不会晒得慌吗。”

徐天璠笑道:“好,我们先坐一下,等会再请老弟到我们居所用饭。”

叫来客栈的火家吩咐马上煮壶茶来,让两兄弟在屋内的方桌边坐下,林强云这才问道:“两位可是认得外面晒的那本名单?”

徐天璠微笑的脸色一变,满面怀希望地问:“怎么,外面晒的那本书是你带来的?你是怎么得到它的,能不能说给我们兄弟听听?”

林强云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好隐瞒,就把在绝谷找到这本名单的事都告诉了他们,当然他没说出《阴阳养生决》和《天师道符录》,是怕人笑话他无知,连这样的书也留在身边。

林强云说了经过,随后问道:“我要请教两位徐兄,这名单是做什么用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藏得那么隐密?”

徐天璠看了兄弟一眼,徐天瓘对他摇了摇头。

徐天璠的表情显得很为难,期期艾艾地说:“飞川老弟既然不知道这事,我也不好没经人首肯便把事情告诉你。此件事的内情十分……十分,咳,这事牵连的人实在太多,只怕传出去后会有不少人死于非命。所以……所以,老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看……”

林强云对这名单根本就不在意,所以会把它带出来是因为听说了赣州以前叫虔州,在高宗绍兴二十三年才改为赣州的,而在绝谷内曾看到过这本名单上有虔州这个地名。只是因为好奇想找人问清楚这个名单是做什么用的,要是还有人需要它的话,就交给需要它的人。

自林强云来到这时代以后,发现所有的人对纸张,特别是写有字的纸张都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敬重。无论是男女老少,绝不肯随意把写有字的纸丢弃,凡见到写有字的纸或竹简、木片无不宝贝般的保存起来。横坑村就有个老人拿出珍藏了二十多年的一张五寸见方的残纸片,让他看那上面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还不无骄傲的说:这横坑村还在世的九个老人中,就他能认得十一个字。

就是因为这样,让林强云不至于把它撕了擦屁股,名单方才得以保留下来。

看到徐天璠为难的样子,林强云不在意地说:“徐兄不必这样,既然你知道这本名单是做什么的,可能对你们有用,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们吧。”

徐天璠兄弟一听林强云说要把这名单送给自己,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问:“就这样送给我们?”

林强云奇道:“是啊,就这样送给你们。难道,名单交给你们还有什么交接仪式吗?”

徐天瓘抢在徐天璠的前头急急地说:“不不,没有什么仪式。飞川老弟,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把那名单拿进来,以防被人无意中损坏了。”

林强云笑道:“既然已经送给了你们,那就由你们去处理了,这个不必问我了吧。”

徐天瓘一听这话,急冲而出,随即又旋风般地回到屋内,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名单放到桌上,开心地笑道:“哈哈!总算为李大哥办成了,能保住千万人的性命。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呀!”

说到这里,两兄弟同时走到林强云身前,动作如一地整衣掸尘,理顺并不见乱的衣帽,双手拱举过顶,躬身几成九十度地行了个礼,齐声说:“多谢林少侠将此名单见赐,我们兄弟在这里代郴州(今湖南省郴县)的汉、瑶数十万百姓谢谢你了。”

林强云起身避开,连连摆手:“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这本名单虽然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放在我这里则是个包袱。现在给了你们反而是减轻了我身上的负担,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徐天璠、徐天瓘兄弟得了这本名单,似乎一刻也不想留了,徐天璠拉起林强云的手就往外走,说:“林兄弟,走,到我们兄弟的居处详谈,顺便把空了好久的五脏庙填满。”

林强云急道:“两位稍候,我交代一下再走不迟。”说完便扬声叫道:“归永叔,请你来一下。”

陈归永匆匆走进屋内问:“强云,叫我有什么事。已近未时正,客栈的厨下已经准备好饭菜,马上要进食了。”

林强云把挎包背上说:“归永叔,我要和两位徐兄到他们家去,你们自己吃好了。我的长铳在那儿,你把它放好,别出什么意外。另外,看好山都,哦,不,还是把山都叫来,我和他说清楚吧。”

陈归永笑道:“放心,我会把它背在身上,不会误事的。你没事也要早些回来歇息,明天还要走上百里路呢。我这就去把山都叫来。”

林强云应声:“知道了。”便对徐家兄弟道:“两位再等一下,我还有件事办完就走。”

不一会,山都戴着草帽进房,林强云交代说:“山都,我现在要去一个朋友家里,如果你能保证不出这个房间门的话,就可以把草帽拿掉。”

山都问道:“不出去,在这里坐可以不要帽子?”

林强云:“是啊,不但是坐,也可以在房里走动,或是在床上睡,不出去就可以不戴帽子。可以做到吗?”

山都朝林强云点点头,欢啸一声跳起来,一把扯下草帽丢到屋角,高兴地翻了一个斤斗。

这下徐家兄弟看清了山都的面容,看得出这小个子虽然也是个人,但他们以前绝没有看过这样的人,猜想这可能是山上的野人一类的种族吧。他们心中暗自称奇,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被称为山魅的人会被林强云收服。联想到今天在河南岸与盗贼对敌时,林强云发出极似传说中的“诛心雷”,不由心下恍然。

林强云自然不知道徐家兄弟心中所想,笑着对他们解释说:“他叫山都,是我在汀州的山里从熊爪下救出的山民。他人虽长得丑了点,但心地还是不坏的。我们走吧?”

徐天璠、徐天瓘兄弟的住所位于城东门内的一所大宅,这是徐家一位知交好友的宅子。主人家因故举家搬到临安,留下这座大宅借给徐家人暂住。

徐家兄弟与林强云在客厅坐下,他们的两个男孩躲在厅外探头探脑偷看,徐天璠朝厅门喝道:“你们两个还不进来见过飞川大侠,躲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成何休统,要讨罚不成。”

林强云忙道:“两位徐兄,这‘大侠’两字可随便叫不得。我只是一个打铁仔,叫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叫我名字林强云就好,若是嫌麻烦就叫强云也行。”

站在门口的两个男孩装成一副苦脸畏缩的样子,满含笑意的眼神里,那有半分害怕的模样。听到林强云发话,欢天喜地的跑进厅内,装模作样地对林强云拱着小手,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么,我们就叫你林大哥好了,叫名字太不恭敬。”

徐天瓘骂道:“休得胡说,大哥也是你们叫得的,这不是把飞川老弟叫低了一辈。”

林强云怕死了这样纠缠不清,连忙说:“没事,没事。随他们叫好了,我也大不了他们多少。叫低一辈还更好不是吗?”

徐天璠笑着对林强云道:“飞川老弟,这稍高的一个是小儿徐炳祥,另一个是我二弟的儿子徐炳耀,今年十二岁了,成天想着到外面做孩子头撒野,到处捣蛋惹事生非,让人头痛得很。实在是不成器,叫老弟笑话了。”

林强云客气地说:“两位公子年纪还小,好动贪玩也是小男孩的通性,没有什么可笑的。”

徐炳祥、徐炳耀瞪着溜圆的大眼盯着林强云,慢慢移动脚步转到他的左边,看了一会又转到右边。然后停到不足一尺处,眼巴巴的看着林强云的右手。

林强云和徐家兄弟说了一会话后,发现了他们这奇怪的样子,不由问道:“两位少爷,你们这是看些什么呢?”

小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想看看你那能发出‘诛心雷’的手,到底和我爹爹的手有什么不同。喂,林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叫我们少爷,要叫兄弟才对。”

林强云心想:“‘诛心雷’!嘿,好神秘、好威风的名字。这样也好,让他们去疑神疑鬼,省得再来问七问八的探听火铳的事,让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

不由得伸出右手,笑道:“呵呵,好,就叫兄弟。既然你们那么想看,那就看好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点看,不能摸摸捏捏的,一个不好会弄痛人的。”

林强云的意思本是要说,被你们好奇起来大力一捏,会弄痛自己。

但这话听到徐家父子耳里,他们的理解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了,似乎是叫两个孩子只能看,如果碰到那手的话可能会发生危险。

徐家兄弟暗想:“可能飞川老弟这‘诛心雷’还没练到家,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收发。”

徐天璠开口道:“你们听到了吗,只能看,不得碰到。”

小兄弟俩一脸严肃地用力点头:“知道了,我们不会去碰的。”

然而任他们父子四个怎么看,除了看出院林强云的手有一层厚茧外,其他并没能看出什么来。

饭后,徐家兄弟也不打听林强云的事,只是和他讲一些各地见闻和感叹民间疾苦。

林强云对这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来他确实需要增加这个时代各方面的的知识,二来他与这两兄弟对社会与民间的看法深有同感。

三人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沉,眼见得已到申时末。

林强云看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徐家兄弟也不多留他。

临出门,徐天瓘拿出一块二寸宽三寸长黑铁木制成的木牌,塞到他的手上:“老弟,这块徐家的信物你收下,以后若是有到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一带时,这块木牌也许会让你少些麻烦。”

林强云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说了声谢谢就把木牌放到挎包里。拱手道:“两位徐兄,此后如果有来汀州,请到长汀城南门找我。明天我就不来告辞了。”

这时,从门内奔出一个丫环模样的姑娘,急叫:“林公子请稍等,我们夫人还有事请你帮忙。”

徐天璠问丫环:“什么事这么急,飞川老弟明天还要回汀州,今天必须早点回客栈歇息呢。”

丫环附到徐天璠耳边说了几句,徐天璠有点为难地看了林强云一眼,对丫环说:“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我会与飞川老弟商量,若是可以的话,会带他到内堂去的。”

丫环匆匆进去后,徐天璠一脸为难地对林强云说:“飞川老弟,有件事想请你大力相助,不知老弟能不能在瑞金城多留些时候。”

林强云十分奇怪地问:“我什么都不会呀,能帮得上你们什么忙呢。你说吧,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出力就是。”

徐天璠伸手虚引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进内跟你说吧。”

徐天璠对坐在椅子上的林强云道:“飞川老弟,这事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我去里面问过。事情是这样的,这瑞金城南数里有个‘五通庙’,建于一条小河入锦江处。那里的‘五通神’明天要娶亲,也就是说,明天将有五个姑娘将被沉入锦江中嫁与‘五通神’为妻。内人和我们兄弟都认为,此事有伤天和,但又没法与此类妖邪为敌,救助那五个可怜的女孩子。既然老弟会使‘诛心雷’,那就定是与天师道颇有渊源。因此……因此……”

徐天瓘接口说:“愚兄弟想请老弟出手,我们从旁协助救下那五个女孩子。当然若是能将‘五通神’五个妖孽除去那就最好了。”

林强云心中不由苦笑,暗道:“这下可好,什么‘诛心雷’,也不给人家解释清楚,弄到和天师道都扯上了关系。也不知道那些‘五通神’是些什么东西,竟然学人要娶老婆。不过,说到妖物邪气,我手中的枪对于驱妖镇邪可就大有用处了。”

林强云的想法不错,在他那个时代的“文革”之前,偏远乡下和山区,巫婆、神棍、道士与和尚都大行其道,谁也没见过的鬼怪妖邪据说无处不在。

可奇怪的是,有鸟铳、猎枪的人家,却从没有这些东西出现过。

久而久之,有人就半猜半测地说,鸟铳猎枪具有驱妖镇邪的大作用。

这种说法又让有些心疑家里有鬼妖作祟,或是觉得沾了邪气的人半信半疑,也就去弄到鸟铳猎枪,试着往自家房门后一挂,果然是妖鬼避易,万邪无踪。

从小受无神论教育的林强云自然不信这些东西,但耳濡目染之下,却也深信,即使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它们再厉害也当受不住火铳钢枪的一击之力。

当下林强云自信满满地笑着说:“要救人,我是义不容辞。不要说是有你们出面,就是没人请,只要被我知道了,也会去做的。两位,我是有话就实说,什么‘天师道’我不清楚,虽然看过他们的符录,也不会使用。但说到鬼怪妖邪么,只要有我在场它们就决不敢现身,即使有敢于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你们说吧,要我怎么去做?”

徐家兄弟听到林强云愿意去救人,立时喜上眉梢。再听他说到后面杀气腾腾的狠话,不由脸色剧变,心里又惊又喜:“这位飞川大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既然他敢这样说,那就一定是有十分把握。这下,那为害这一方的‘五通神’遇上了他,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也不再问,把情况详细地告诉林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