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1 / 2)

宋末商贾 海红鲸 11882 字 2019-08-13

 从俞家鞋袜铺回到沈念康家以后,林强云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把堆放在桌上的金锭推到沈念康面前:“六叔,这些金子是买布和铁料的,请先收起来。”

停顿了一会,面色微红地又对沈念康说:“依我看,六叔把这杂货铺交给细狗仔去打理,再请叔妈抽空帮忙看着。六叔自己则来帮我管着这汀州城内的生意,怎么样?”

沈念康看了林强云一眼,发现他的眼里满是期待的神色,实是不忍一口就回绝。沉吟着说:“帮你管生意是好,可我能做些什么事呢?你先说说要我做什么样的事情,让我思量看能不能做好。能做,我就帮着你做。若是我做不了,那我还是开我的杂货铺。”

林强云心想,六叔是开店的,那就必须诱之以利,忙说道:“总归起来说就是一句话:凡是在汀州城内的所有生意,全部由你负责打理。每年付给你一千贯的酬劳,另外赚到的利钱给你分红。怎么样,这事做得来么?”

沈念康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惊喜地问道:“一千贯,那就是一百五十多两银子,我这杂货铺两个人一整年下来还不能赚到这么多。有这么多工钱,管生意这样的事你不请我大哥这样的闲人来做,反来叫我这开着店铺的来帮你。那我大哥做什么,就让他闲在横坑的家里不成?”

沈念宗:“呵呵,六弟你不要看我走来走去的清闲就眼红。实在说,我在村里忙得很,一刻也不得闲,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几个来用。”

林强云也笑着说:“六叔,你不要推,过一段时间我出去做生意时,大叔还要和叔妈一起到外地去帮我管事,那有他闲的份。就连凤儿这次也要叫她到城里来,负责教会请来的女工做布鞋底呢。接下去的日子,凡是我们横坑村中的人,只要能独当一面的,自己愿意来帮我,都不能让他们闲着。”

沈念康道:“那好,这事我做了。你先大略给我说一说,这一开头要如何去做。”

“当务之急是买到或租到房子。房子分成三份来用,用一部分作为存放货物、材料的仓库;另外的一部分作为我们做鞋的工场;再有其他的,则用来住人、作为厨房煮饭等。其次,马上购买一部分需用的各种材料,尽快运回城内存放。此后,在保证我们及时使用的情况下,尽量买到质优价廉的原料。第三,请人来帮我们做工,管理好这些请来做事的工人,保证他们做出来的鞋子样子好看,质量上乘。第四,负责请人把做好的货物运送到客人的收货地点。第五,负责查验账本和收回的货款,按时度支工钱。第六,打出我们‘双木商行’的招牌,有人来定我们的菜刀、蚊香和布鞋时,只要你觉得有把握的生意,就可以按照我们的生产能力与他们讲好条件,写下字据并收取定金。”林强云不紧不慢地逐条说明。

沈念康听了一大串要做的事情,觉得头大了起来,叫道:“且住,且住。你只要说清楚什么先办,什么后办,要怎么样做就行。不要把好久以后才要做的事情都一并讲出来。我也记不住。”

林强云笑道:“好,简单点说,就是立即将汀州城内的布料买上一、二百匹,即使少些也没关系,我要带回村里做鞋底。然后,立即买或租下一两座大些的房子,并请人打扫、整理好。做库房的房间要用木料把地面垫高,防止存放的货物受潮。再请木匠做些存放货物的架子,以便把各种物料分开存放。这些事可以先做,其他的我以后再给你说。可好?”

沈念康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松了口气,平静地问:“这还差不多。布料是买粗布还是买细布?”

林强云:“你不问,我到是疏忽了,粗布和细布各买一半。哦,还要多买几千斤铁料,我在这段时间多做些弓弩和其他兵器,把村里的人武装起来。对了,这城里能买到磁石么?就是那种可以吸铁的、灰黑色的石头。”

“有,还不少呢。大块的比碗还大些,小块的则只有三四根筷子头般大。那是何家杂货铺前年从赣州运回来的,放了二年都没人要。何老板说六十斤磁石一两也没卖出去,三贯半的本钱一文也没有收回。”沈念康有点兴灾乐祸的说道。

林强云有点意外地说:“哦,真的?那就全部买下来,这次叫人都挑回村去。”

沈念康朝林强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就用手指敲击桌子,仰头眼望屋顶,像是对林强云、沈念宗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布料在这县城里估来还有上百匹,明日就能买齐,铁料已经买了千多斤,可以先请人挑回去。就是买房租房的事情有些难办,请人打扫、整理容易得很。不知道城内有什么人的房子要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

双手合什喃喃祝告:“老天爷、各路菩萨、各路神仙,请你们保佑我坐船坐到顺风船,骑马遇到千里马,开门见财神,低头拣元宝,事事如意,万事顺遂。”

看着沈念康喃喃自语,沈念宗问道:“强云,我看过你给归永和凤儿他们用的弓弩,全部都是用钢打制的呀。你现在要全村的每个人都有一把,那要用掉多少精钢,要花多少人工哪。我算了一下,制一把弓弩所用的钢材,足足可以打制二、三十把菜刀哪。何况,这弓弩又不能卖钱,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打我们的菜刀卖,还更合算些。”

林强云听了沈念宗说的这些话,真是哭笑不得,心想:“看不出我这位大叔还是个财迷,一天到晚就知道计算怎么赚钱,其他的什么也不要了。可能是他家的人骨子里就精于算计,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吧。”

想归想,林强云还耐下心来为他解释:“大叔,我们不能这样算的。你再想想看,人么,当然是想多赚些的,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谁会不喜欢。可是,钱赚得多的人,也要有命去用才行啊。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再多的金子银子堆成山,你也用不上啊。现在我们村里富起来了,每家每户有粮食吃,有几两银子存。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眼红,那些眼红的人会不会心生贪念?谁能保得定就不会有心怀歹念的人扮了盗贼来抢我们呀?我可不想让强盗打上门来时,我们不能还手。我就是这样想的,若是有什么不开眼的蟊贼胆敢找上门来,我要叫他来得去不得。而且,我也不希望再有人出什么事,尽量避免我们的人伤亡。”

沈念宗被林强云一说,也想起了前两年差点攻进村抢掠的土匪。三儿的娘和凤儿哥哥他们三个人就是那次被土匪用箭射死的。一时间心中悲苦,默默无语,心中早就不再反对用钢制作弓弩等兵器了。

林强云看他没有什么反应,用双手的手指在桌上打出了一连串的鼓点,借以引起他的注意,接着话头说:“何况,我们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武装起来,也不是全部花钱的,还可以赚钱呀。”

一说到赚钱,沈念宗立刻两眼放光,把心中的那一点悲伤全给忘了,盯着林强云急声问:“哦,还可以赚钱?接着说,接着说。”

林强云停住了手指的动作,注视着沈念宗:“那当然,而且赚的钱也不会少。你没有注意我们今天和那蒲开宗写的字据,那里头就有:由我们请人把货护送到泉州,就付给一成半的护送镖银吗。这一次全部的货款是一千九百多近二千两银子,一成半就是差不多三百两哪,只要拿着弓弩兵器跟着走上一回就够。这么好赚的钱,我们为什么要送给别人,自己不会顺便把它赚过来?”

沈念宗一听笑了起来,伸手捋着胡子连声说:“对对对,好好好,是我糊涂了。弓弩要做,刀枪也要打,又可以保家,又可以赚钱。呵呵呵!”

林强云等待沈念宗的高兴劲稍微过了些,站起来开口说道:“大叔,先慢点高兴,你是不是和六叔商量一下,算算看在这城里我们要请多少人来做工,要请些什么样的人才好?还有,请来的人工钱若干,如何度支。另外,这次回到村里去还缺什么东西,要买的就买,回村时一起请人挑回去。好了,我要去看看凤儿和根全他们,你们慢慢算计吧。”

凤儿也是两个月前来的州城,那次到州城来时,一开始挺新鲜、挺高兴的。但刚和大哥逛街,走了还不到一条街,就在城外遇上了张何氏的女儿被她卖给吃人的恶人。幸亏大哥心肠好,花了五十钱救下那小女孩,又收留她们母子三个。以后再没有到街上去走过,想去也不敢叫大哥去了。

回到村里以后,姐妹们问起城里的事情时,张口结舌地不知道如何回答。越想越不甘心,心里又实在是担心那小女孩和小男孩,所以这次千辛万苦才又央求得爹妈和大哥的同意,再带她走上一趟。

想到三儿那副既想来,又舍不得放过可以做一回炼钢师傅的为难模样,为了这件难以取舍的事而愁眉苦脸的样子,凤儿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一个人坐在店里偷偷地笑啊?”光线一暗,林强云大步从街上走进店来,笑嘻嘻地问。

“啊,是大哥。你办完事啦,又有什么好事碰上了,你好像整个人都和刚才不一样了,这么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凤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清是林强云后,高兴地说。

林强云现在的心情的确是很好,与蒲开宗刚刚敲定的布鞋买卖,虽然离开他心中所想的大生意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毕竟是他的第一笔过万贯的大买卖。而且这笔买卖利润不薄,只要能够完成,绝对可以赚得千余两银子。这些第一次赚来的钱,可以用来作为做生意起步的本钱。这笔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在林强云眼中看来,足够他作为发展的基金了。

到了这里两个多月的时间,林强云也大概了解到一些社会生活方面的情况,一般普通的七口之家,一年能赚到七、八两银子的,就能养活全家大小五六口人。就像沈念康这样,生意还不错的小商人,一年也仅能挣到六七百贯,折成银子也就是一百多二百两上下。

能做到这样第一步就开门红,怎能叫他不高兴,而他毕竟是年轻人的心性,又不善掩饰自己的感情,喜忧全展现在脸上。所以凤儿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遇上好事了。

林强云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碰上好事了。你知道吗,刚才我和大叔、六叔一起,去看我们做的布鞋卖掉没有。没想到碰上一个从泉州来的蕃人,他看中了我们做的布鞋底,一下子就向我们定做了五千双布鞋。这下我们村的女人有事做了,可能赚来的钱比男人还赚得多呢,你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凤儿惊喜地道:“真的,这可是太好了。我刚才来店里时,倔牛儿他妈一直对我说,要我一定让她做些什么事,她说在这里将养了两个月,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为我们做事情,一定要我来跟你讲呢。哦,忘了告诉你,倔牛儿就是上次从那伙恶人那里救回来那个小女孩的弟弟,女孩儿叫丫头。他们两个现在长胖了些,不像刚开始那样一把骨头似的吓人。大哥,我带你去看他们好么?”

林强云微笑说:“好,我们去看看她母子三个。”

后进的厅口,胡铁匠抱着个小男孩坐在小竹椅上,女孩儿蹲在旁边,听他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讲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胡铁匠一回头看到凤儿和林强云走进来,慌忙把小男孩放到地上,双手费力地按在腿上要站起来:“啊,是林公子来了。”

林强云急忙抢上几步,把手按到胡铁匠的肩上和声说:“胡师傅,你坐着,不要起来。”

小女孩抬头看了林强云一眼,站起来飞快地朝廊下最后一间房跑去,慌乱又带着哭音大声叫:“娘,娘啊!恩公来了,主人来了!快出来,恩公主人来了啊!”

“啊!”随着不大的叫声,从那房中奔出一个三十来岁,身着粗麻白布衣裙的女人。女人看清站在厅外的林强云,眼中闪出感激的神色,把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碗放到地上,拉起小女孩的手,迈着缠成三四寸的小脚,快步走到站在厅门口仰着小脸的小男孩旁边。慌乱地按着两个孩子一同跪了下去,伏下身子道:“奴婢张何氏与小儿张倔牛、长女丫头拜见公子、小姐。”

张何氏这一下拜伏在地,让正探问胡铁匠病情的林强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手脚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张何氏母子不知如何是好。

凤儿走到张何氏旁边,抱起小男孩倔牛儿,看林强云还站着不动,不满地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还不快叫张大嫂和丫头起来,跪在地上膝头不会痛的么。倔牛儿妈、丫头,你们起来吧,不要再跪了,我大哥不喜欢别人跪的呢。”

丫头看了林强云一眼,又看了看张何氏,摇摇头说:“不,我娘说我的命是恩公林公子救的,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林公子救的,我们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林公子的救命大恩。”

林强云从慌乱中醒过来,伸出双手要扶起张何氏,将要触到她时又缩了回来,转而拉着小女孩说:“对对,凤儿说得对。快起来,快快起来。哎,你们以后不要再对我下跪了,也不要自称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你们啦。”

凤儿拉用力起张何氏,也笑着说:“是啊,我大哥最怕人对他下跪了,他说过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的对什么人都不能跪。哦,还有可以对死去的人下跪,表示自己的哀思和悲痛。还有啊,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和大哥一样叫我凤儿就行。”

张何氏站起来轻轻应道:“是,凤小姐,我记住了。那,不自称奴婢要称什么呢”

林强云看到张何氏站了起来,终于松了口气,看了下厅里摆设着桌椅板凳等家具,拉着丫头的手,朝厅内走去,招呼着说:“随便你自己叫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自称奴婢。好了,我们进去说话吧,不要都站在这里了。”

胡铁匠笑着对张何氏说:“这有什么难的,说到自己时就叫张何氏,叫你的主人‘公子’就好。”

张何氏看林强云并没有不满,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凤儿当先抱着倔牛儿走进厅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强云在方桌旁的长凳上坐下,环视了一下这属于自己的厅子,看到跟进来的胡铁匠、张何氏都还站着不动。心里有点奇怪地招呼着:“来,大家坐下说话,干嘛呆站着呀。”

胡铁匠与林强云总算是接触过几次,比较熟悉些,也就找了个凳子坐下。

小女孩丫头跑到张何氏身边牵着母亲的衣角,林强云才注意地打量她们。

这母子三人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林强云这还是第二次看到她。第一次见她时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母子三个瘦得不样,根本连张何氏有多大的年纪也看不出来。这次再见她们已经是两个月后了,看来张何氏她们恢复得不错,两个孩子胖了不少,再不似初见时的一把骨头。脸上、身上虽不见得很多肉,但还是显得相当结实。张何氏则丰满了许多,长相平常,甚至可以说不好看。穿了粗布衣衫长裙,看她的年纪最多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她站在厅子靠门边那儿,口中却说:“公子、小姐面前,哪有我这下人坐的地方。谢谢公子,我站着就好。”

林强云沉下脸说:“我叫你坐,你就坐下,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不可以坐呢。快坐下,我有事问你,还有事情要你做的,你不坐下怎么好说话。对了,我以后叫你张嫂,好吧?”

张何氏还是站着说:“叫我什么都可以,请公子随意。我就这样站着就好,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林强云无奈看着她说:“那好吧。我想问问你,你过去做过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事?”

张何氏一听这话,知道这位林公子有事情让她做了,情绪有些兴奋起来。在她的心中,只要这位好心收留她们的公子肯让她做事,今后她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就有了保障,再不必担心这位主人把自己赶走。想了好半晌才回答:“奴婢……不,小妇人煮饭洗衣、针线活计全会做的,可以缝制衣裳布袜,能做鞋履布面,还曾帮我公公酿过酒、醋等。若是公子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我一定拼命去学,用心把公子交待的事情做好。小妇人还年轻,有力气,请公子务必留下小妇人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