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宋末商贾 海红鲸 11906 字 2019-08-13

林岜呵呵大笑:“见面礼?这可不成。先前我是想问清楚了,这老虎你若是准备留着,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如今既然你不是留着自己用,为叔将这老虎买下来,也省得你还要四处去找买主。一来,我见这老虎全身只有腹下一处细小的伤口,虎皮肯定完整无缺,我很是喜欢;二来么,我有一位朋友月前曾委托我帮他留意,要找些虎膏、虎骨,正好就遇上你打了这头虎。依我看,若是拿到行在临安去,少说也得上万贯才能买到。在这山乡偏僻之处,也能卖上个四、五千贯呢。”

在林岜略停时,林强云赶紧说道:“叔父大人请不必见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侄诚心诚意将虎送给叔父大人,聊表做晚辈的一点心意。买的事,请叔父大人再也休提。否则,小侄就将这头老虎带回横坑村去。”

林岜停顿了一下说:“好了,既然贤侄心意拳拳,我也是实在舍不得就这样失去这张大好的虎皮,也就厚颜收下。贤侄准备在这城里住多久,可有住处么,要不要我叫人带你去找客栈住下?”

沈念宗站起来拱手说:“大人,我们是到府城来采买些日用品的,明日还在城中,算来后天就要回去。住的地方也有,在下一个族弟在城内开了一间杂货铺,我们就住在他家,请不必挂心。”

林强云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站起来拱手告辞:“叔父大人公忙,我们也不再多打扰,就此告辞。”

林岜站了起来说:“请诸位稍候片刻。”匆匆招呼两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参军走出厅去。

不久林岜走回厅中,将手中的几张纸分别交给沈念宗和林强云,说:“沈先生,这是委派保正的文书和密令,你收好了。贤侄,这是你落户的关防。在汀州境内,无论你想做什么营生,只要不犯法的,凭着这关防你都尽可去做。另外这张,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有事时可以帮上一点小忙。你记住了,若是你有一天想另谋出路,一定要先来找我,好么!”

从衙门出来走到南门内大街,一路上都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依稀还听到“那位年轻人就是打虎英雄”之类的议论声。

街上乞丐不少,只要有人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就端出个破碗。更多的却是连破碗也没有,伸出脏兮兮的手叫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还有的看到面目比较慈善的行人,干脆直接就从躲着的街头巷尾跑出来,与人纠缠乞讨。

沈念宗是见多了不怪,只是小声地交代三位年轻人:“记住了,在身上没有带着足够的铜钱时,千万不要给这些乞讨为生的一点东西。否则附近的乞丐围将上来,一时半会的决脱不了身,说不定连衣裳也会给扯烂,最终落得狼狈而逃。”

林强云若有所思地问:“一个不大的长汀县,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乞丐呀?我看这些人有很多都是年轻力壮的,现在有那么多好吃懒做的人吗?他们不会去为别人做工赚取一些吃的?而且听口音他们也不像是本地人呀。官府也不管他们?”

沈念宗不屑地撇撇嘴,感叹地说道:“官府到是有个卑田院,专门在冬天收留孤苦无依和衣食无着的人,到春暖时再让他们自谋生计。听老辈的人说,建炎南渡以前官府确是每年有些钱粮拨给,也救了不少老少病弱乞丐的命。”

“现时的官府除了派人收税搜刮外,哪还有多少钱粮度支给卑田院。以前的州官们根本不付一文,听说这位林大人上任后,还能按律每年支给一些。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钱粮,到了卑田院中人口中的十不得一二,大部分都被小吏差役们给私吞了。”

沈念宗的一番话,总算让林强云对这些乞丐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沈念宗最后总结说:“这些能走到这里的乞丐,原本无一不是年轻力壮越过武夷山到达此地,留下来的大部分都贫病交加无法再走了。至于那些老孺,可能到此之前还有些银钱家底,一旦所带的钱用完后,除了乞讨还能怎么办呢?”

沈念宗似乎不想对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对两个年少的吩咐说:“凤儿,我先带你们去你六叔店中,我们就寄宿在他家。你和三儿两个不要到处乱跑,千万别惹事。知道吗!”

凤儿拖长声音答道:“知道了,爹。我们不会给你惹事的。刚才我和三儿不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等我和强云把熊掌卖掉了,再带你们去街市上走走。”沈念宗转而对林强云说:“安顿好后我们一起去卖熊掌。你先想好打铁铺要买些什么应用的东西,卖了熊掌我们再去买。”

林强云道:“打铁要的东西在心中装着呢,不知道那里能买到,大叔清楚么?”

沈念宗说:“到了我堂弟那儿再向他打听,总归能买到的。”

一行四人来到南门内大街,这是一条一里多长,呈东西走向的街道,街宽二丈余,两边都是店铺。

这条是长汀县城内的商业街,行人多,乞丐也多。

一路下来所见所闻让林强云不由大为感叹,与自己知道的情况相比,这古代人的生活不见得好,甚至可以说要差上很多。不过,有一点让他觉得很讶异,就是这时的人买任何东西都不用票,绝不似自己所知的那样,日常生活中要与粮证粮票、肉票、布票、油票甚至糖票、烟票等等一大堆的购物配给票打交道。在这里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现有的任何东西,就可以生活得很好。

看来,自己的人生目标可以锁定在赚钱这个方面了,如果能够赚到大把钱,不但自己能真正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而且还能尽可能地帮助愿意自食其力的人们。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够赚得到多少钱了。

做些什么事情能很快地赚到钱呢?上山下乡以后,第一年就到公社在深山里的茶场学会了制茶,这门手艺在这里能赚钱吗?后来县里最大的水库开工去做民工时,又在工地的修理组学会了打铁,此后还干了一年半的钳工和电工,不时还为工友们顶班去开过车床和刨床。自己会的手艺还真不少,算来不下十种。可惜,除了打铁和钳工以外,其他的都是半桶水,只明白了道理而实际操作的水平有限。其实,如果不是中学时的停课闹革命及大串联,让自己从破窗户中爬入学校图书馆去,把所有的书看都翻了一遍,后来的手艺也不可能一学就会,也不可能想得到要学的技术为什么要那样做。

想到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尽情地看自己喜欢的各种书,以至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林强云不由拍拍斜背在后面的黄色军用挎包笑出声来。

沈念宗和三儿奇怪地看着他,凤儿更是问出声:“林大哥,什么事这样好笑?”

林强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些事情可不能让你们知道,推托地说道:“没什么,我是想到黄坊坂的人看到死老虎,吓得的飞快地逃命的事觉得好笑。”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忍俊不禁地也笑起来。

沈念宗的堂弟沈念康,年纪约有三十多岁,脸貌长得与沈念宗有几分相似,身材矮了一头却是大了一圈。他在大街靠西端开了一家杂货店,卖的是米油盐、针线、瓷器、小铁器和各种日用杂货。

店铺内数个人在选购商品,看来生意相当不错。

四人快走到店门前时,店内忙碌着的沈念康远远地看到了沈念宗,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摇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迎了出来,口中嘻嘻地笑道:“大哥,今天到得晏(客家话,迟的意思)了,午饭吃了么?快进来食碗茶,歇一歇。哎哟,这是凤儿吧?两年不见,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

凤儿甜甜地叫了声:“六叔!我们在路上吃过饭了。我叔妈呢?”

沈念康道:“叔妈在屋里头带你堂弟南禄,一会儿你帮她带着,好让她煮些好菜给你们吃。”

沈念康一面领着四人朝内走,一面回头对店中一个二十余岁的店伙嘱咐:“细狗仔用心看好店,我带客人进去。有什么事就来叫我。”

沈念康的家是前店后屋的格局,转过隔门就是一个院子。

天井后的厅上,一位中年妇人手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口中哼着歌儿哄小孩睡觉。

沈念康一进后屋,就叫道:“秋云,看看谁来了。”

中年妇人秋云看见随后进来的人,站起来说:“是大伯!啊,还有凤儿呢。快来坐着说话。”

沈念康也招呼着:“来来,来,先把东西放在一边,坐下来食茶。”

凤儿则由秋云顿着小脚领进内间去,自然是有女人的事情需要打理。

众人坐定后,沈念宗问道:“六弟,我这次带来了四个熊掌,你看卖到那家酒楼才好。”

沈念康说道:“熊掌么,在长汀城内的四家酒楼中,就是只有出了名的云山酒楼最为豪华,大厨是曾师从行在(皇帝临时的驻地)临安有名的师傅学艺,煮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有钱的主儿和富商们全上这家酒楼,也只有这家酒楼才出得起价钱。一会我和你一起去,也许能卖个好点的价钱。”

沈念宗说:“这四个熊掌可是大得很,总共有七八十斤,他们要得了这么多吗?”

“没事,他们生意做得大,赣州来的内地客人和潮汕水客都去他店里。听说这段时间正愁野味不足,我们送上门去不是正好。放心,包在我身上。”沈念康拍着胸脯说。

沈念宗又道:“卖了熊掌后,我们还要买些打铁的用具。你可知道何处可以买到么?”

沈念康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你们可来得真巧,这街西头的胡铁匠,去年九月就病了,不但咳嗽咳得气都喘不过,还不时咳出血来。半年下来既打不了铁,又穷得没了钱治病,只好托我帮他将铺子门面租出去,正愁那些打铁的家什和存着的铁料没处放。铁料这东西呀,放久了容易生锈损坏。卖么,又一时找不到买主,丢了又舍不得。你们要买,他却正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他既可将店房清理出来或租或卖,又可多卖得几个钱。而你们便宜些买了,也可以省下不少花销。这不是正好。”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喜上眉梢。

只有林强云知道,这胡铁匠今后是再也不能干打铁这门手艺为生了。沉思了一会,问道:“请问六叔,他这打铁铺内的工具都齐么,铁料还有多少,总共有多少重?能告诉我们么?”

沈念康听得问话,这才注意起林强云来,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客气地应道:“工具倒是齐的,不然他如何能打铁呢。他店内的铁料听说还有上千斤,其他应用的东西也有一些,有多重我们去看过那不就清楚了。”说完,转向沈念宗问:“大哥,这位是……”

沈念宗说:“刚才我忘了给你说,这位是我新认的侄儿。姓林,莲城县人。到山上打猎来到我们村。我们这次带来的熊掌,就是他猎获一头棕熊身上取下的。”

沈念康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强云,半晌才一脸惊喜地叫将起来:“什么,你……就是那位莲城县的林公子,打虎英雄呐。哎呀,失敬,失敬了!刚才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庵杰村的人带着一位莲城县过来的林公子到城里来,在经过黄坊坂时大发神威,一举手就打死了祸害那村子几个月之久的老虎。原来是你们呀,真是想不到。林公子,你可是大大有名的人啊,今天我沈念康有幸,能认识你这位打虎的英雄,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秋云啊,快来快来,你来认识一下打虎的英雄,他正在我们家呐。”

秋云应声从内间敦敦地跑出来,口中欢喜地说道:“打虎英雄在哪里,哪一位是林公子?这可好了,刚才我要带南禄去看热闹没去成,想不到打虎英雄却来到我们家里。”

秋云从丈夫怀里将儿子抱下地,牵着南禄的小手,按丈夫的指示跑到林强云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夸赞道“儿子哎,快看看清楚,这就是打虎英雄林公子。哎呀,想不到勇武过人的英雄这么年轻又长得俊秀,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嫁到你家呀!真是难为你了,怎么就能将那么大的一头老虎都给打死了,听说那老虎有上千斤呢。啧啧……”

林强云听到这夸大不实的赞美之词,在他们夫妇连珠炮似的话声中欲辩无辞,只好涨红着脸尴尬地站起来重新施礼,呆呆地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沈念宗赶紧为林强云解围,笑道:“就凭弟妹你?呵呵!这样一双小脚也想抱着南禄上街去和别人挤?不要被人挤倒了踩伤就算是好的了,还想挤入众丛中看林公子和他打的老虎啊!”

“好了,人你现在也看过了,弟妹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六弟、弟妹,你们叫他强云就行。他已认我为叔,你们也就是他的叔叔、叔妈了,别再林公子、林公子的叫,倒是显得生分了。”

凤儿也赶了出来将秋云扯了进去:“叔妈,走吧,他们男人还有事商量呢。”

此时的南宋社会,秉承南渡后的宋高宗及当时大部分高官——特别是奸相秦桧的想法,认为北宋之亡归结于王安石的新党所奉行的新法。故极力推崇并大行朱程理学。

秋云是个穷秀才的女儿,自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出嫁后便成了典型的良家妇女。虽说丈夫是个小商人,靠开了间杂货铺谋生,有时必需在店内帮忙抛头露面,甚至还有上街买菜的时候,见识比别的同类女人多了些。但一遇到关乎“三纲五常”也不敢稍有逾越。只好满心不舍地拉着儿子和凤儿一起回房去了。

沈念康迷惑不解地问:“大哥,那你们要买打铁铺的东西干什么?我们村中又没有人会打铁,会打铁的人也不会到我们村中去。”

“呵呵,强云就会打铁,他想在我们村中开个打铁铺。六弟,你可知道,他除了勇武过人之外,还得力于身怀宝刀利器。不然,如何能将那头一千七八百斤重的巨熊猎杀?!又如何一下就将数百斤的猛虎打死?!”沈念宗很有些得意地说。

沈念康吃了一惊,道:“一千七八百斤,这么大的熊?难怪你们说带来的四只熊掌有七八十斤重。”

三儿站了起来,比划着插嘴说:“可不是,那巨熊倒在地上都这么高呢。每个熊掌都有近二十斤重,幸好是四个人分开带着,才不觉得太重。”

沈念康接着向林强云问:“强云,你有什么宝刀利器,能借给我看看么?”

林强云探手里取出匕首,递给沈念康,说:“这把匕首虽然锋利了一些,但还说不上是什么宝刀。只要有打铁的工具,我能打制出一样的刀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