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知道,明白人这里装不了糊涂,只得重新坐下,问道:“先生今天究竟有何用意,还请明示。”
“年轻人,我过的桥,可真比你走的路还要多,你这么说话,实在无趣啊。我问你这些,绝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看你眉宇之间有些晦暗,虽然生机浑厚,却死气沉沉,不是身上有内患就是心中有郁结。
我师父曾经说过,我们这种人,是夺了天机来为自己谋造化的,一生多灾多难。半路夭折的人数不胜数,看你气色不对,我想着或许跟你有些话能聊聊。
我也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那个年代兵荒马乱,寻常百姓家庭孩童多是生而难养。那时候物资匮乏,缺粮少药,我也因此从小身虚体弱。十岁那年偶得机缘,拜入师门学了点技艺,家里本来就困难,父母也就顺水推舟,直接将我送了给我的师父,自那以后再也没回去过。
那些年禾国大地正值战乱,几年之后师父与我一众师兄承匹夫之责,于乱世下山,留我一个少年道童守观,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家破人亡,生灵涂炭...我独自一人苟度百余年光景,这些年未曾再见过师父师兄这样的人,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了我自己,越发感觉孤寂,便干脆隐匿于深山老林,偶尔在小市集露露面,又偶尔行点侠义之举,全是率性而为。”
这世上有人修得妙法,修为深厚的,活上一两百岁甚至更长也并非天方夜谭,根据这道人所言,他起码得有一百二三十岁了吧,沈重没感觉稀奇。
他站起身来,肃然说道:“先生师长为国为民,披肝沥胆,当受晚辈一拜。”于他而言,不管身份如何,行事如何,但凡为国为民,皆是感同身受。道人师长师兄虽然已远去近百年,但他有一群为国牺牲的战友近在眼前,心中的敬重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去半分。
道人赶忙起身扶住沈重,笑道:“真要论德行,我师父师兄自然能与你平起平坐,我却受之有愧,更不敢代故去之人受你这一拜...昨天来的几个人,我听你一直在喊‘叔姨’,可是你的故友家人?”
沈重点点头。
道人接着说道:“如此,这便是我邀请你来的目的了,以你的道行尚且四面树敌,敌人的强大自不必多说。他们没察觉还好,一旦知晓你在意的人,怕是你一辈子都心中难安了。所以我才想劝你,莫再管凡间事,这对你好,对他们也好。”
他终于难得的正经了几分,看着沈重认真说道:“虽然不是金规铁律,不过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应该插手太多他们的事情的,这一点,你应当明白。”
道人所指的“我们”与“他们”,是那纯粹的两个世界,简而言之,那就是仙庭与俗世的隔阂。
沈重笑道:“先生所言,也是我心中的顾虑。我曾经心灰意冷,也想过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但是现在我却无法弃他们而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所以,只能谢绝先生好意了。至于插手不插手,道法自然,道性自然。”
道人也不失望,淡然说道:“我自然知道你这等人心性坚定如磐石不可移,虽说我们和凡俗世界有所区别,但终究都还同处一个世界。我有我的道,你也有你的道,路不同,我也只能点到即止。”
说完他又看着沈重啧啧摇头,叹道:“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怪胎,我一百多年勤学苦练才有了这点微末伎俩,左看右看你这小子都不像个返老还童的天山童姥,年纪可能还不及我的零头,怎么就修得了这么一身本领?!”
沈重也笑起来,这厮不正经的时候让人咬牙切齿,却很会说话,自己的能耐充其量也就跟他差不多,到他嘴里却成了一个“微末伎俩”,一个“厉害无比”了!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先生的居所距离昨天我那亲人上坟处颇有些远,为何要大费周章在那里砍一棵树?”
道人嘿嘿一笑,自鸣得意的答道:“这就是我的侠义之举了,你别看这小溪下游水细,越往上走却越宽,虽然这里常年行人稀少,但是偶有人路过,却要费好大劲才能过河,我闲来无事,就给他们搭座木桥,怎么,看你这么热心,想帮我?”
“呵呵,这是先生你的功德,我哪里敢抢。”临别之际,沈重再次问到道人的名讳,道人依旧拒绝透露。
“你我今生还会不会再见都未可知,知道那么多干嘛,我不问你,你也不问我。再说了,叫我先生,我觉得挺好听!嗯...我是出家人,不沾荤腥,家里没啥好吃好喝招待,就不留你了。”
“咯咯哒...咯哒”木屋里不合时宜的响起母鸡下蛋的声音,道人脸上第一次挂不住,拍额望天道:“年纪大了,这电视开了大半天竟然忘了关!”也就他脸皮厚,说得出这等话来,这连绵群山,哪儿来的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