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夜钧寰在黑网吧的记忆本应封存,想给夜父夜母一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感觉。但之前体验过网络游戏,搬家之后再也没碰过,心中瘙痒却没办法挠到。家里的网络十分迟钝,下载时的进度堪比小水管滴大水缸,半天都还看得见缸底,用了整整一夜才把原来玩的游戏下载完毕。老一辈的小时候会偷摸着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这一辈的小时候会偷摸着玩神鬼妖魔的网络游戏,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上英雄气尤其横,不外乎向往这些题材。前些年网络游戏风靡,沉迷网络的新闻报道比交通事故的新闻报道还常见,又有学生说不上学的,转而以玩游戏谋生,与奥运运动员同理。钧寰没有当游戏职业选手的远大志向,单纯是贪玩,想玩游戏然而没得玩,大概说来就是吃奶没吃够的意思。

时隔两年,再次输入账号和密码,原本摊在键盘上操作的手指此时略显生疏,夜钧寰全身的血液跟着屏幕上的进度条一起流动。玩一局游戏的时间和看一次新闻联播的时间差不了太多。钧寰今晚一口气玩了十局,用了五个多钟头。不知为何,时间越晚,钧寰接着玩下去的欲望就越强烈——赌场里的赌鬼往往也是一赌就是赌一整晚通宵,少见有赌鬼赌到半夜马上收手走人的。人在大半夜不睡觉好比这个月预支下个月的工资,用将来的痛苦换来现在的享受。钧寰一边想,一边继续点击开始游戏,每多打完一局,明早六点半叫醒自己的闹铃就被延后了五分钟。玩着玩着,不知不觉闹钟的时间已经被钧寰调到了七点。

晚睡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暂时感觉不到困意,夜钧寰若是在半夜两三点稍稍闭目养神,说不好直接趴在键盘上睡着。现在钧寰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可感觉不到丝毫睡意,认为自己能量充沛,料想自己的精神状态不错,即使一晚不合眼也不会轻易犯困。钧寰的这份自信,一眨眼变更为自惭。前两节课还能强打精神,后来要用笔尖戳自己的手以勉强保持清醒。

“困死,我先睡会,老师要是走过来你就叫醒我。”

袁音舜以为同桌之前的病还没好透,任由他去睡。夜钧寰就这样从第三节课中一直睡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醒来时被同桌指着狂笑不止:

“你是又发烧了,还是昨晚做贼去了?”

“我昨晚是做贼,跑到你家偷东西去了。”

夜钧寰脸上融合出一个打哈欠和不耐烦的奇妙表情。

人往往是赌博第一次之后,就还会再想赌第二次。同理,夜钧寰有一次通宵玩游戏,就会玩第二次。连着开好几天的夜车之后,钧寰感到力不从心,毕竟再熟练的司机也架不住疲劳驾驶,回到学校的几天也是过得浑浑噩噩。后来害怕耽搁学业,决定英语课上大胆睡,其它课上偷着睡。这天晚上刚准备早早上床休息,周社就发来一条催促社刊排版的信息。钧寰困得想与世长眠,想着在梦里完成工作。社刊排版的工作稍显复杂,难以快速解决,又需要把已经做好的内容检验数遍,越检验越觉得不顺眼。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总算是把社刊的排版任务完成。将整理好的文件发送给周社后,周社那边也发过来一张社刊封面的定稿:斑斑驳驳一大片,是用水墨渲染的池塘,粗重几笔勾勒出来的荷叶与莲花,右上角则是一大块留白,只有正楷书写的“文学”二字。钧寰惊艳不已,觉得比自己的画略胜一筹,甘拜下风,向周社提了赞同意见。

文学社方面社刊事既毕,期中考试马上赶来。夜钧寰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功课本就落下不少,后来又通宵玩游戏而终日上课睡觉,外加社团的事务缠身,能丢的学业都丢了。现在的学生考试前的复习多数依靠临时抱佛脚,这一举动让佛觉得厌烦,感慨道如若有重新选择轮回的机会,定要由蜈蚣变成佛。钧寰考试前一天胡抱一通,也没抱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硬着头皮考试。考场就是课室改的,布置得十分空荡,相邻的两张考试用桌之间的距离极宽,恨不得要分别摆放在白令海峡两端,学生还有幸能够公费出国旅游。

这次的期中考试是初中的第一次考试,不比小学考试时候的小打小闹,单看初中监考老师的眼神足足有十二分凶狠,看到作弊的学生怕是拔刀立斩之。两天的考试时间像大火煎炸,两天等待分数的时间则像小火慢炖,总之是对食材进行各种折磨。考生考前抱佛脚,考后便要抱佛手,希望佛法无边,在老师改卷时蒙蔽老师的双眼,本来做错的题都打上对勾。遗憾现代的佛手只有止咳化痰功效,反倒能使老师在改试卷的时候更舒服些。

星期三,卢老把期中考试的成绩榜贴在班级的前门上。夜钧寰坐在座位上,犹豫着要不要做第一个看分数的人,“第一个看分数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看它呢?分数结果可怕,难以预料,第一个看分数的人确实需要勇气。”“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分数。”钧寰不断用迅哥儿的话安慰自己,班上的其它同学也是扭扭捏捏,你推我让了半天。

“看成绩啊,坐那发什么呆?”

“不敢看,要不你帮我去看?”

袁音舜两手一摊,做了第一个看分数的人,其他同学见有人先动身,随即一拥上前。夜钧寰还是坐在原位不动,静待袁大法官给自己宣判死刑。

“语文九十二分,数学一百一十一分,英语六十七分,思想政治七十多分吧,别人头挡住了我没看清。”

要不是数学的分数超过了一百,夜钧寰差点忘记语数英的总分原来是一百五十分,转头又去问袁音舜的分数。

“我吗?语文九十分,数学一百零一分,英语一百二十分,思想政治六十九分。”

“九十,一百零一,一百二十,六十九,加起来一共就是三百八十分。等等,那岂不是比我还要高分,为什么?明明我的语文数学思想政治都比你高分。”

“没办法咯,谁叫你的英语分数是我的一半。”

夜钧寰的英语极差,说他用小学一年级的英语水平来考初中一年级的英语也不为过。夜母在钧寰上初中前的暑假帮他报了各种英语补习班,叮嘱他在英语上多花点心思。钧寰心中满是愤懑,认为自己的考试成绩只有英语不好,而同桌与自己相比有三科考的不好,实际上断了一根手指的人不会比三根手指稍短的人行动更方便。走到家门口时钧寰不愿意踏进家门,夜父夜母可能会在家,不在于害怕他们会责骂自己的考试成绩不好,而在于害怕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英语成绩不好,而强迫自己认真学习英语,牛不喝水强按头,钧寰不学英语强按手。

“考试的分数出来了?”

夜母发问的声音几乎与夜钧寰开门的声音同步。钧寰知道卢老很快就会把自己的成绩发送到夜母的手机,也不多做隐瞒,一五一十地报告着自己的分数。

“你看,早跟你说了英语要认真学认真学,你偏不听,搞得现在只考了六十多分。你这是人考出来的分数吗?我交钱让你学的英语都学到哪去了?”

夜钧寰认为夜母说的话前半句没错,自己平时确实没有认真学英语。但后半句话说的肯定有问题,既然设置了这个分数,那就是给人考的,自己拿这个分数符合道理,只是不符合情理罢了。想来以前只把夜母骂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进了左耳以后赶紧从右耳抖出去。现在这阵风没入耳就已极度风凉,钧寰受不了,连忙张口去吹。

“我学了啊,谁知道只有六十……”

夜钧寰话还没说完,夜母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

“你还敢顶嘴?……”

夜钧寰的耳朵恐怕被刚才那一巴掌打坏了,听不见夜母嘴里说的话,只有无尽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