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荏苒和小宫女们在挂满宫灯的回廊下玩投壶,小宫女们没一个比得过她,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蛋都要被乌龟画满了。
伏荏苒乐得前俯后仰,拿起一支箭矢又准备往壶里投,抬眼瞧见院中青石小道上走来的挺拔身影,前面一个小宦提着灯领路。
伏荏苒手腕一扬将箭矢准确无误地投入壶中,往院中迎了两步,屈膝一礼。
“殿下要走了?”
燕王停下脚步,与她保持避嫌的安全距离,态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陛下顺便让我与你打个招呼,明日就是你的生辰,及笈礼早已准备好,切莫忘了。”
伏荏苒知道他对自己有意见,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倒是对及笈礼之事略微不耐地道,“及笈礼还要办啊,我以为算了呢,真麻烦。”
燕王张了张嘴,道,“这是陛下对县主的心意。”
陛下对县主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这正宾和赞者的人选要重新决定。我向陛下建议了让母妃来当正宾,没人比她更有这个资格,县主觉得呢?”
原本这场及笈礼是原家母女从头到尾准备的,原家母女花尽了心思,想要借此拉进与太后的关系,重振原家。
充当正宾和赞者的两个光荣都给了她们,但世事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梨卷进了伏荏苒和太后的争端中,不久前又闹出撞鬼的事,母女俩根本没来参加春猎。
这场及笈礼早就变了味道,可皇上还是想按期举办。
每个女孩的及笈生辰日都是不可替代的日子,他不想让伏荏苒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留下遗憾。
伏荏苒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燕王这是在为韩太妃出头吗?
哎,这话怎地不当着韩太妃的面说,韩太妃肯定会很高兴。
“太妃对我关爱有加,照顾良多,是我来到暮城后最敬爱的长辈,能让她做我的正宾是我毕生的荣幸。”
燕王听她这话,脸色柔和了许多。
“至于赞者,大长公主家的泽安君主毛遂自荐。陛下还没有应下,让我来问问县主的意思。”
燕王心里忍不住感叹,皇上对县主当真是细心周到。
泽安郡主和伏荏苒曾有龃龉,皇上担心她不满意,特意先征询她的意见。
堂堂郡主愿意来当赞者是何等荣耀,别人求都求不来。
“我在暮城也没什么同龄的朋友,郡主就郡主呗,我无所谓。”
那略带嫌弃的语气让燕王忍不住失笑,让郡主给她当赞者还委屈了不成,真是大言不惭。
这话要让泽安郡主听见,肯定有的闹了。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对伏荏苒来说也是个重要的大日子。
今日是她的及笈日,按着暮国的规矩,及笈便代表了长大成人,可以开始议亲了。
一大早陆陆续续便有观礼的宾客进入霞光院,看着那一群群光鲜亮丽的宗亲权贵、命妇贵女们,不少人啧啧暗叹。
一个小姑娘的及笈礼,朝廷大半的官员及家眷都来了,当真体面。
此外议论最多的便是原本费心策划这场及笈礼的原家母子。
本以为原家此次得到太后的重视,日后自是扶摇直上,可如今原大小姐疯了,原夫人忧心照料,连春猎都无法来了,原家比之从前更加一落千丈。
当真应了那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众人正唏嘘感概着,皇上在一众人的簇拥中走进举行仪式的正堂,刚在上座坐下,在一声尖细的‘太后驾到’中,太后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正堂门口。
顿时,整个霞光院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太后的脚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关于太后的流言如今在暮城已是人尽皆知,而围场这两日太后与云桑县主之间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也间接印证了那些流言的真实性。
太后要杀云桑县主!
而她这会出现在云桑县主的及笈礼上,目的引人深思。
“母后,您来了。”
皇上起身亲自将太后引到身旁的位置上,这是父母长辈的位置,太后堂而皇之地落座。
“县主可准备好了,何时开始啊?”
太后开了口,淡淡地扫了正堂众人一眼,目光毫无温度。
皇上道,“应该快了。”
说着暗暗朝余公公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余公公躬着身子,悄悄退出了正堂,招呼禁军统领将太后带来的宫人都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
皇上这是提防太后趁着今日霞光院人多手杂搞小动作,做出什么伤害伏荏苒的事。
中常侍将皇上的心思都看在眼里,瞟了余公公离开的身影一眼,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而此时的霞光院后院,伏荏苒的寝卧内。
泽安郡主将几个来和伏荏苒套近乎的年轻姑娘往屋外推着,不耐烦地道,“你们挤在这干什么,都出去,挡路。”
“我们就想看看皇上赏赐的钗冠。”
几个姑娘被推搡出了屋,尴尬地红了脸,却又不敢和泽安郡主大声。
“要看等会正堂上看。”
泽安郡主不管不顾地直接砰一声把门关上,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
伏荏苒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扬起一抹笑,然后又一脸疲倦地催问了一声,“海嬷嬷,好了没呀。”
海嬷嬷认真地替她勾勒着眉形,动作行云流水,许久才放下眉笔。
“可以了。”
伏荏苒对着镜子看了看,妆容精细,长发披肩,一身采衣明亮活泼。
正准备起身出门,海嬷嬷又从身后按住她的肩膀道,“头发再梳一下。”
伏荏苒恨不得翻个白眼,这头发都梳了八、十来遍了,顺得不能再顺了。
想到海嬷嬷毕竟是皇上安排的人,还是没有驳她的意思,伸手就要去拿妆台上的沉香木木梳,指尖还未触到木梳,突然手背一痛,下意识将手缩了回来。
“怎么了?”
海嬷嬷看她脸色不对,关心地问道。
伏荏苒摸着发疼的手背,上面红了一片,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她瞬间绷紧神经提高了警惕,朝屋里梭巡了一遍。
屋里除了她和海嬷嬷,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怪了,是谁暗算她?太后吗?
不过太后是想要她命,怎么可能玩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把戏。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泽安郡主的催促声,“伏荏苒,皇上和太后都到了,仪式要开始了。”
伏荏苒闻言,应了一声,“就来。”
又将整个屋子查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只能先去了正堂。
仪式的流程昨晚韩太妃就与她细细讲了,实施下来并不困难,只觉琐碎。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太后端正肃穆地坐在她面前,始终用那种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她很是烦躁,恨不得快点结束。
一加笈,二加簪,正要三加钗冠时,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传进正堂,众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伏荏苒正要跪下的身体重新站直,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