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并无外人,只有他们两人,倒也不必在意规矩影响。
“彻侯此言何意?”
皇上垂眸一遍遍看着手中的空白诏书,手心有些发烫,小心的将它卷起收回了锦盒中。
彻侯扶着凭几大喘气,又喝了两口皇上递上的茶,气终于慢慢顺下来,咳嗽也止住了。
他满脸病色的缓缓讲道,“当年圣主逝世,天下人都随之以为,圣殿辉煌将一去不复返。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短短三年,圣殿发展迅猛,势头强劲。信奉者激增,百姓中威望极大,甚至隐有超越皇族之势,影响力比圣主在世时更甚。”
彻侯体虚气短,说一截便停下来休息换气,然后继续。
“先皇临终前便已察觉到圣殿的可怕,当时桃花春庄已在暮国声名大噪,百姓一片拥戴赞誉之声。他预感继续这样下去,怕是将来整个暮国都将被桃花春庄的势力笼罩。事实也印证了他的预感,如今的朝堂圣主门生占半,桃花春庄的势力无所不在。所以他留下了这份空白诏书,在天下局势发生重大改变时,能用它来守护李氏的皇权江山。”
随着彻侯的大喘气,皇上也紧绷起呼吸,脸色凝重如深潭。
他双手紧攥成拳,身上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伐孟之征,老臣之所以劝谏先皇停战,是因为老臣知道灾星之说不过是个借口,那只是天泱国想要扩充疆域,吞没启孟国的野心之战。天泱皇上野心宏伟,若他当真将启孟国纳为版图,接下来的目标会是谁?我们暮国怕是离灭国之灾不远矣。”
“圣主不愿天下生灵涂炭,也不愿无辜人受牵连,所以逆天下之所为,提出停止伐孟,并且保护了那个孩子。”
彻侯说到此处变得激动起来,枯老的、布满陈年疤痕的手抓住皇上的手臂,目光坚韧的解释。
“老臣虽曾赞同圣主停止伐孟,但老臣绝不曾背叛先皇、背叛陛下。”
彻侯曲着腿从软榻上滑下来,直接跪在地上,皇上赶忙双手将他搀扶起来,心中百感交集,又愧疚又心虚。
他确实曾一直怀疑彻侯。
一位臣子手握足以影响国朝社稷的先皇诏书,如何能让他安心。
特别是前不久得知桃花春庄的庄主曾登门造访彻侯,加之当年彻侯曾站在圣主一边,便担心他是圣主信奉者,空白诏书会被圣殿所利用。
所以,皇上才会利用废后之事引出空白诏书。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点与朕说?”
皇上脑子里被这些新得的消息塞得满满的,皱着眉,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彻侯咳嗽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初登基时不过十岁,年幼稚嫩,太后垂帘听政。自陛下亲征后,勤政爱民,心有丘壑,老臣都看在眼里。老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是时候将所有事告之陛下。”
彻侯此言包含深意,这份空白诏书实则也是对太后的一份提防。
若皇上长成后,太后却不愿归政,这份空白诏书便能正主位,退奸邪。
“老臣有生之年未能使用这份空白诏书,实乃万幸。如今交还陛下手中,相信陛下定能好好使用,不负先皇良苦用心。”
皇上双手捧着锦盒,只觉重若千钧,却又暖人肺腑。
他以为父皇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庶子,原来父皇心里还是想着他的。
用意深远的留下这份空白诏书,助他守护暮国江山。
皇上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心中酸涩又欢喜。
“朕知道桃花春庄已然坐大,不可轻视。但他们既不插手朝政、也不违反国法、更不为害百姓,根本无从下手。朝廷只要稍有行动,还不等他们有反应,怕是立马便会激起百姓们的声讨和反抗。”
“这便是桃花春庄的可怕之处,轻易便能撼动民心。”
彻侯轻叹,疲惫的嗓音竟带有一丝敬佩和感叹。
皇上起身在大殿中来来回回踱步,心中思索万千。
作为皇上,自然不能允许这样脱离掌控、随时可左右百姓的强大力量存在,但也绝不可轻举妄动。
别忘了,桃花春庄只是圣殿在暮国的分支之一。
“咬人的狗不叫!越是无欲无求、不动神色之人,爆发时的力量才最可怕。圣殿已经积蓄十五年,如今暗潮涌动,暴风雨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