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不完全契约 张白破 0 字 2020-10-28

 谷兰诗从电梯里出来。

每一座新的大厦,如人一样,都有一个庞大的胃,地下停车场。

在早晨,它不停地吞咽,在傍晚,它又逐渐排空。现在这个时间,它空空荡荡。只在边边角角,留有零星的几辆车。

夜晚,是它最饥饿的时候。

卡卡卡……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声音传出去,又从墙壁上弹回来,和新的敲打声重叠。清脆声变粗了,闷闷地,一如此时胃里饥饿的抗议声。

公司有司机。谷兰诗个人用的不多。她喜欢自己开车。车门一关,这一方空间,就跟世界暂时分割开来。速度一提,精神必须集中,不能思考。这是她最好的休息,不用面对别人,不用面对内心,一切只靠本能的反应。

创作遇到瓶颈,思路枯竭,她就逃出人群,躲在这个空间里,沿着环城高速绕圈。两边刷刷后退的风景,告诉她一直在前行。这会消解停滞带来的沮丧情绪。

谷兰诗把车驶上高架路,钻进隧道。晚上的隧道,比白天明亮的多,但不刺眼。橘黄色的光投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前方曲折,看不到出口。待得钻出来,心里就不由自主,长长地松一口气。那纠结便一同吐了出来,脑筋变得空明。

这地方不错,适合她的心境。做《惊蛰》时,她跟着陈志豪体验过三个月的刑警生活。那段时间,陈志豪带她来过一次汇文轩。

她沿着窄窄的楼梯来到二楼,推开门。陈志豪已经坐在里面。

“谷姐,你这很突然啊。不像你的风格。”陈志豪比谷兰诗小个五六岁,待得混熟了,就以姐相称。

“陈队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谷兰诗把包挂到墙上,在他对面坐下来。她的称呼一直没变。但跟陈志豪,她也不必绕圈子。

陈志豪暧昧地一笑,“今天晚上有点意思。”

“我直说吧。”谷兰诗没领会他的意思,开门见山,“我的新剧以你师傅为原型,所以呢,我得对你师傅有更多的了解。”

“好好好。”陈志豪双臂撑在桌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私事公办,聪明。”

谷兰诗听出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脸有些热。她了解陈志豪,要是跟他纠缠,没完没了。他以此为乐。

“五年前,因为什么,他离开了警队?”她直奔主题。

“就知道你要问那个事。”

“我问过你师傅,他说的很简单。”

“他居然跟你说过那件事儿?”

“我问他,他就说了。怎么?”谷兰诗不解地问。

“他从来不提那件事儿。看来,我猜对了。”陈志豪笑道。

谷兰诗怔了怔。“你对那件事儿,也不知道?”

“我倒是知道一些。”

“说来听听。”

“那要看你以什么身份来问?”

谷兰诗瞪大了眼,“有话直说。一个大男人,绕来绕去的,累不累?”

“要是以编剧的身份来问,这涉及到单位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陈志豪嘿嘿笑着,“要是……”

“要是什么?”

“要是……”陈志豪停下来,观察谷兰诗的表情。他确认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又开口道,“要是以未来大嫂的身份嘛,我觉得,作为家人,有权知道一些东西。”

谷兰诗知道他没什么好话,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心里喜滋滋地,脸上却佯装出怒气,“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姐,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何必遮遮掩掩?”

“正因为都是成年人,所以才遮遮掩掩。”

“我不和你探讨这个。我看得出来,师傅对你很有意思。你也喜欢他。这不就够了吗?”

谷兰诗鼻子里轻哼一声,“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在复杂的信息中,寻求简单途径。”陈志豪笑道,“我师傅的原话。”

“家庭正好相反,就是把简单的关系,越弄越复杂。”谷兰诗撤去生气的伪装,“爽快些,说不说。”

“我师傅怎么回答你的?”

谷兰诗把张一成的回答复述了一遍。

陈志豪听完,点点头,补充说,“本来是一起杀人碎尸案,查着查着,我们发现,没那么简单,应该归结为买凶杀人案。再查下去,腐败,受贿……牵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上面暗示,就此打住,以杀人碎尸案尽快结案。”

“你师傅没同意?”

陈志豪点点头。“我师傅只知进,不知退。上面只好停了他的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2014年,也就是六年前。”

“六年前?我记得,他是六年前离的婚。”

陈志豪叹了一口气,“这两大变故,铁打的汉子,也难撑得下去。那段时间,他总是神思恍惚。”

谷兰诗黯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你师傅不是五年前,才离开警队的吗?”

“案子结了半年后,上面又恢复了他的职务。”陈志豪摇摇头,“但他又去翻档案,私下进行调查。结果就发生了那个悲剧。”

谷兰诗点点头,“我明白了。”

“后面这句话,你就当没有听过。”陈志豪眨眨眼睛,“我师傅复职以后,去查档案,里面只有杀人案的材料,其他的已经不见了。”

“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谷兰诗笑了,“不过,你师傅的结局还不错。”

陈志豪犹豫了一下。他找父亲老陈帮忙的事儿,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他横了横心,“据说,有人保了他。”

“噢?是谁?”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一点,陈志豪确实不清楚。他不知道老陈那一晚上去找的谁。

“你师傅的经历,都可以单独做一部剧了。”

“得,姐,你可别害我。”

“我就是说说而已。《惊蛰》不也一样。还不是削足适履。我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