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和婶婶极为爱打牌,那时堂妹和小她一岁的弟弟都还不到学龄,每次父母出去打牌便会让他们呆在家里,并嘱咐周樱的母亲偶尔过去看一眼孩子们。至于吃饭,他们也总是在各伯家解决。有时天黑了不见父母回来,他们一开始会恐慌得在家嚎啕大哭,来周樱家或是别的伯伯家哭诉。次数多了,姐弟俩便也就习以为常了,再后来父母要是没按时回家,他们便会老老实实把门关好,乖乖上床睡觉。半夜被父母剧烈敲打着门窗叫醒开门是常有的事儿,周樱他们也被吵醒过很多次。
家里亲戚多次语重心长地规劝过叔婶,让他们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否则他们将不再照应独自在家的姐弟二人。对于叔叔成家有了孩子后仍是不上进沉迷牌桌,周樱的父亲甚至劈头盖脸地骂过他多次,但收效甚微。叔叔仍是三天两头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不顾,继续泡在牌桌上。而亲戚们也终是无法做到对他家年幼的两个孩子坐视不管。
周樱曾多次目睹过叔叔和婶婶之间的战争,每次他们起争执打架的时候,两个孩子便瑟缩地窝在墙角哭成一团。再稍大点的时候,便也不再那么害怕了,姐弟俩会直接出来找周樱的母亲。
“满伢,我里爸爸妈妈又打架了。”堂妹一脸淡定,甚至还有些厌烦的表情。
婶子一开始尖利然后沙哑的咒骂,叔叔不甘示弱地挥动衣架抽打着她。
“你个冒良心的背时鬼!老娘嫁给你冒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拖着哭腔。
“未必我就过得舒心啊?臭婆娘!”叔叔又狠狠地往她的身上抽了两下。
“老娘来的时候,你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我还不是照样守着你给你周家生了两个伢崽······”婶子越说越委屈
“要是你爸妈还在,怎么也不会让你这个背时鬼这么对我!不知道那么勤快忠厚的老人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畜生!”
“你还敢提我娘伢?!有你这么个懒得死饭不做碗也不洗,衣服一泡一脚盆的懒婆娘,他们也得港恩!我里伢去世前病在床上的那些天,你去端过一次茶倒过一次水没有?啊!”叔叔的声音开始发抖,许是触及到了自己的软肋,他停下了挥动衣架的手,眼睛也憋得通红······
但不管他们如何激烈地对骂,歇斯底里的厮打,用了多少恶毒的话咒骂对方,身上留下了多少被对方撕咬殴打过的伤痕,嘴里说过多少次离婚。最终,仍是生活在一起,谁也没有真正迈出‘离婚’那一步。
周樱那时已知道离婚的含义,每次看到他们如此不遗余力地打击咒骂对方,她就很是不解:为什么叔叔和婶子那么水火不容的俩个人硬是要在一起生活,宁愿三天两头地闹仗也不去离婚?
后来她才明白,并不是人有多神奇,而是这个人背后所代表的感情宣泄口太过难得。就像双目紧闭的人突然睁开一只眼,睁开的那只眼看到的景象瞬间成为所见的全部,而闭起来的那只眼看到的不再是黑暗······
也许,叔叔和婶婶都是在痛苦中寻找当初有那么一刻照耀过自己光点的人,无论是真实感受还是现实假象,他们强撑着的尊严终于在伴侣面前软下姿态,暴露无遗。
“他们都是灵魂孱弱的人,既不能全力以赴的生活,更无法构建美好的家庭。”周樱心想。
“我绝不会变成那样的大人。”她暗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