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壶醴酒下肚,浑身发热,脑子里飘忽轻盈,正想着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鬼哨拿出来亮亮相,我心知这是我准备已久的宝器,平荡王家,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尽凭着这鬼哨所支配的军队!
我本无意造反,是庾贼台府逼我!思及此处,我趁着酒兴喊道:“吾门子孙尽为英雄,吾岂有不王之理?马来!”
身边部下虽执意阻拦,我却一心想教这帮尊王之辈见识见识鬼神之力,我只取一支点矛,驭单骑杀出阵去,从胸口处摸出那支鬼哨,猛得吹响--
一时沙尘飞扬,旌旗无风自动,我狂笑不止,一股肃杀阴沉之气自那城中隐秘之门内呼啸而来,唯有我眼中可见,昏黑哀鸣如恶鬼现世,那便是我由地府之中所借之兵!突然那股玄魂似乎失去凭依,猛烈震动,我惊愕之际,仿佛劲风袭来,我跨坐马上整个人倏地一僵,心脏如同冰冻般,寒气将我整个人裹紧,那战马却不听使唤,直冲着敌军中军突进,我想勒马制止,而手脚已然失去控制。
反噬!我心中惊呼,但一切已是旦夕变色,两支长矛猛得贯穿我的胸口,在战马纷踏间我被钉在地面上,顾不得剧痛,我转头想伸手去抓那掉落的鬼哨,却早已被无数双战靴淹没,眼前唯有一片血红,敌军疯癫一般冲上来抢夺,一刀断首,我的人头滚落在一尺开外,眼睁睁看着无数刀刃挤在一起,争抢着切割我身上的肉块,每块肉都标定了赏银,血腥与狂喜交织于一处,而我的耳际中只有恶鬼狰狞狂笑,你们、出尔反尔......
“竖子敢尔!”
千刀万剐的剧痛中,我昏昏浮沉,一怔之下,又是满眼幽绿,我的脑中炸裂似的疼,再一凝神,只见那虫群之前,是昨夜那帮鱼爷爷,个个膘肥体壮的鲤鱼,几乎是碾压之姿,囫囵吞吐,就在这享用自助餐的功夫,就已经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这是怎么回事?我四下寻找他们的踪影,在头顶才看见那被割出数道白花花切口的巨鲶,是周容和冉莹!
周容身旁的湖水被染成淡淡嫣红色,我往上游去,才发现他的手臂上被划出一道约有五厘米的刀口,血就和不要钱似的往外洇开。
这时他的余光也许是看到我恢复了神智,他向冉莹使了一个眼色,冉莹立刻领会,与我相对而来,我正想招呼,她却不由分说拽紧我的衣服,向战局之外飞快游离,我脑子空白一片,回头去看被留下的周容。
他此刻左手伸出两指,仿佛在指挥着什么,巨鲶身上却被大片水草包围,紧紧裹覆其中,他登时打水倒悬,跨坐在鱼身之上,双手高举起细剑剑柄,猛得对着鱼头上方一处软肋刺下,整个剑柄都几乎没进翻白撕裂的鱼肉中,他手肘一折一拧,剑身斜出,挑起一根粗长如指的亮白的鱼筋,仅就这一下,那鱼终于侧翻仰肚,再不能动弹。
我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被冉莹拖上了岸,顾不得这石匣珍贵不珍贵,往草地一扔,摘了呼吸器就开始狂吐。
昨夜被划破的口子因为没有缝针,一顿剧烈活动又挣裂了,疼得要命,脚踝破口也疼,后背不知道是吸附了多少虫子,麻痒得很,我一倒地,就听见咯吱咯吱的,不知道多少虫子被我压瘪了。
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但凡我当年高考的时候有这股拼命劲儿,我现在就应该在北大好好待着,当我的天之骄子,而不是在这里狂吐胃液。
随后周容也拄着伞柄上了岸,这次他终于也有了狼狈相,不再是那副淡然不羁的嘴脸,只可惜我们仨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我看向冉莹,她倒还好,没什么新添的伤痕,那看来在我陷入魇障之时,受伤最重的反而是周容。
我不理解的是昨晚要拿我下酒的鱼群和水草怎么突然临阵倒戈,帮起我们来了。
冉莹这时已经喘息均匀,站起来去看周容的手,说道:“你带没带杀菌的药品和包扎的纱布?这么大的口子敞着不行,很容易感染。”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我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言下之意你不是最牛逼的吗,怎么这么惨?
虽说我有故意气他以报复昨夜之嫌,但毕竟没有他最后那利索的反杀,我可能这条小命又得交代了,还是挣扎着起来想去车上替他找找那些应急药品。
谁知他冷淡地吐出几个字:“自己割的。”
我一愣,一句‘你有病啊’噎在喉咙里,想来他也不是那种随地自虐的人,“为什么?是因为那些鱼群?”
他瞥了我一眼,自顾往回走,缓慢说道:“因果律能断,自然也能借。”
我一时只想到林正英那经典的电影情节,“什么意思?僵尸道长啊?”
周容懒得理会我,倒是冉姐摇了摇头,猜测道:“是等价交换。应该是用某种代价交换这些游魂的配合,血液只是媒介,就像是抵押物一样。”
和鬼做买卖?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我皱着眉,说不出话来。比起担心,更多的是自责,没想到我不过是一昼夜的时间,已经从想自己为什么是那个陷入困境的倒霉催,变成了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去解决这种困境。
周容后备箱里有一个大药箱,里头各种急救用品一应俱全,不得不让人联想这家伙平日里干的是不是都是这种卖命的买卖,冉莹用碘伏在他手臂上简单消毒,也没做麻醉,就拿着一个像订书机一样的缝合器,咔嚓几下把那条大刀口给钉了起来。
我看着都一阵肉疼,不知道他这人是真能忍还是为了面子强作镇定,连冷气也不倒吸一口。等他的伤处理完了,这就轮到了我,我可真没有那么大的偶像包袱,伸手让冉姐拿打火机把那只血簸箕的头给烫了下来,后背我看不见,我脱了上衣,就感觉一阵火烧火燎。
反正最后都涂喷了杀菌喷雾,又涂上碘伏,每个人都口服了消炎药。我不敢用那种订书钉,央求冉姐别缝我手心的口子,她被我缠得无奈,只好用一种胶水一样的液体暂时把我的口子给粘起来了。
这时我才想起我们仨用半条命抢上来的石匣,这个石匣不带锁,封口处是用蜡油灌注的,这么多年也没有脱落,我看着周容,他对冉姐点了点头,冉姐便取下手腕处的手链,用那羊蹄小刀将蜡面切割开,缓缓打开了这个石匣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