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已经失去,你若再想着对我动手,那便真是自寻死路。”
近江道长重新坐回椅上,这才与秦毅对视着,缓和下来语气说道:“秦毅,你刚才的表现很让我失望,我已怀疑你是不是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你说什么?”秦毅瞪大眼。
“是我太心急了。”
近江这才意识到站在他对面的不过是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他暗叹着收回了目光,再次换上更加温和的口吻接道:“秦毅,你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几个错误吗?”
“……”
“首先,在没有弄清楚我的来意和实力之前,你错误地对我进行了威胁。如果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换而言之,如果不是曾听你在新年宴会上说出过那个愿望,则你现在已无法再站着听我讲话了。这样说你明白吗?”
秦毅若有所思,脸上透露出渴求的神情。
近江道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威胁别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说,“可对方是否能被你吓住,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因此第一点你要记住,绝对不可轻易去威胁他人。就像刚刚,那只会让你的对手有所提防,并且更快地做出反抗。”
“第二,你的手里握着杀人的利剑,可你却只想用来吓人,不觉得很笨吗?既然你要保护身边的人,既然你已感觉到了我的敌意,那就该当机立断,在我有所防备之前就当先出手,这样才有最大的胜算。而你呢?犹犹豫豫,白白将机会浪费掉——这还不算,更是在明显已没有丝毫胜算的情况下却还想着对我动手,甚至毫不掩藏自己的意图……想要对付别人的时候先让人瞧出你的想法,那就不单是笨了,而且十分危险。”
这一番话,秦毅从未在韩振或是吴先生的口里听到过,这就无疑给他带来不小的震动。秦毅对着近江道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而近江也是坦然领受。
“当然,你也并非一无是处。那份沉着和冷静就十分难得。”近江少见地露出慈祥笑容,“我今天就要带兵出征了。这次过来,原本是想要带着你一起走的,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也许留在都城中学习剑术会比跟着我更适合你。”
近江摇头止住了秦毅的询问,一指地下的黑瞳接道:“我七十多岁,黄土埋到脖根儿的人了,还不至于为这一点小事就拔剑杀人。这影子的眼睛,我在四十年前曾见过一次,那是为修炼上古的影杀之术,而自幼便被烛火熏灼所致。我不知道他是因何跟在你身边的,但这个人,即便在影门当中身份也是极高,几乎不可能为人所用,迟早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因此我才激他出手,想要借此机会替你把他除掉,那样的话,影门的怒火也只会冲我而来。”
秦毅惊诧,看了看黑瞳又疑惑地望向近江道长,再想不通这老人为什么要替自己设想。
“很奇怪,”直到此刻近江还是不解,“刚刚他不可能事先觉察到我的想法。虽然只是想要让你吃些苦头,受点教训,但那一剑我的确是带着杀气而发——也就是说,他方才确实是舍弃掉性命去救你的。”
“黑瞳是父王赐给我的仆人,本就该为我舍命。”秦毅补充一句。
近江大笑,说:“那是你不了解影门,也许你的父王也不完全了解。他们全都是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是真正的斗士。斗士只为信仰而战,虽然可以为了生存而暂时被人雇佣,却绝做不出舍命救主这种事来。对圣朝复仇、找回尊严、建立国家——这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也只会心甘情愿地死在这上头……”
说话间近江怔住。他自己又是因何来到这里的呢,且不惜为了秦毅去招惹影门?
利益、恩义、承诺……这些对于能够修炼失传的影杀之术的黑瞳来说毫无用处,他一定不会只为这些就肯替秦毅拼命。那么,仅有一种可能,便是在秦毅的身上,让这影子看到了达成信仰的希望——就如近江自己所看到的那般。
要行非常之事,须待非常之人。近江了无牵挂地出征去了。听了他的一番劝告以后,秦毅还是坚持要把黑瞳留在身边,近江也就没有道出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被他料中,秦毅的志向与黑瞳所坚信的理想不谋而合的话,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影子更忠诚、更加尽职的侍从了。
“秦毅,不要忘记你自己许下的愿望,一定要给这个天下重新带来太平,让所有的人们都能够吃饱饭啊。”
在乱世初现之时,近江便有着殷切的希望,想要通过武力来尽早结束纷争,让世间重归太平。但他知道自己天年所限,应是无法亲自完成宏愿了,于是他曾把期望寄托在了公孙义,还有公孙万年的身上。
无奈,公孙义刚愎自用,有他的辅佐或许可为,一旦他死掉……那公孙万年则更让近江失望,其人沉湎于声色玩乐,毫无大志,又怎会是可以寄托理想之人?
直到在新年宴会上见到秦毅,听他说出了愿望,近江才如在漆黑的世道里看见了一线天光。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进一步细致地观察、考验秦毅了,唯有把他带在身边亲自调教,帮助这孩子尽快成长起来,以便继承自己的遗志。
然而经过这次短暂的会面,近江意识到秦毅在天性上还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心肠还不够坚硬,缺乏果断。如果放到太平盛世,秦毅或许足够成为一代明主,但这种缺陷却无法让他在乱世当中走得更远,所以近江决定依旧让秦毅留在磨石城。
东楼剑宗。
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得上东楼国的剑宗呢?那里实在是更适合把人打磨成为一把无情的利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