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张三,应该是无法继续抬起手臂了。他就像一个已极度酒醉、将要倒在榻上沉睡过去的醉汉,连思想都到了停息的边缘。只是,这醉鬼却是向前倾倒,继而把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大钟之上。
“咣!”
这次撞击只发出些许沉闷又短促的颤音,而张三却疼得眼泪鼻涕一齐涌出。
等等,泪眼模糊的张三又看清了眼前的大钟,他额头紧紧抵在钟上,支撑着没有倒下去,而一直压迫着他的力量却有了松懈,感官回来了。
方才停滞住的思想也回来了。张三肩部发力,用脑袋将身体顶离开钟壁一些,待看到钟槌之后,他便双手赶紧握住,运足全身的气力狠狠拉响开来。
此刻还在疼痛发懵的额头以及麻木的舌尖反倒像是干旱中迎头浇下的甘霖,使张三借此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也正逐渐回到体内。他站稳身子,眼里带着执着,似吴先生就站在他的身后,大声呐喊着为他鼓劲:“钟为金乐之首,其音破空透远,足以抵御伶官的笛声。到时候,你要不顾一切地用你全身的力气还有内气,去撞响它。”
“撞响它,”
张三魔怔一般地念叨着,继而则是宣泄似地发狠吼了出来:“撞响它!撞响它!!撞响它!!!啊——啊——”
随着这一声声的喊叫,钟声也连绵不断地响起,终于盖过了笛声、林涛声、海浪声还有周围的一切声音。
这时在不远处的密林之中,横坐于一棵大树枝杈上的伶官已停止了吹奏,他只是恍惚片刻便又恢复成为那个面无表情的纸人。
“是圣座么……”
伶官心中浮现出一个身影。随后他收起玉笛顺势摆手一挥,下方不远处的林地中便有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疾速朝秦毅他们所在之处掠去。
纵使吴先生料事如神,可他终究不是神仙,也会有算漏的时候。吴先生料到高竹国就算请得动伶官出马,则以伶官的秉性,他只会一人前来,而且一击不中便当退去。然却万没料到,伶官因不愿自己动手杀人,竟还带来了两个杀手。
张三已从钟架上翻落在地,仰面躺着不住地喘息,而那东楼国的小队长也正盘腿坐在地下查看他的马匹。这笛音来时猝不及防退去了无痕迹,虽难以抵抗,二人却也并未受到重创,就连倒地的军士也都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殿下,”
小队长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就在他起身要去查看的时候,黑瞳已从秦毅车中钻出,丝毫无恙地落在道旁。
“侍卫们不要紧吧?”
秦毅也跟着从车厢里出来。他站在车前的踏板之上,望了望四周,又看看倒在座椅上的车夫。
“只是昏过去了。”这小队长答着秦毅的问话,却忌惮地看向一侧的黑瞳,显然是他护住了秦毅不被笛声影响。这手段固然厉害,可却连拉车的马匹也都闲适地弹着蹄子……便耐人寻味了。
张三自然也看出黑瞳不凡,对此人的感官改变了一些,而更让他惊讶的则是秦毅。
他慢慢起身走过去近看。这孩子几个月前刚见时还是个不怎么敢跟人讲话的“孬种”,一路上也都如此,而现在,这份处变不惊的神气在刚经历了险境的张三眼里便显得尤为突出了。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队长下意识地问道,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而如今他一时没了主意,竟然向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询问起来,这让他这个东楼剑士感到羞愧。
“没办法,我们就去前面的滩头等着兵士们吧。”
小队长听到秦毅答复暗暗心惊。这真是传言中那个软弱畏缩、永远长不大的比香太子吗?现在他们身处在两侧密林夹道的山路之中,一旦还有敌人拥来,则会落入四面被围的境地,只有到了海滩边上,无论逃跑还是背水一战都比此处强上百倍。
莫非……这也是那个黑衣人教的?
二人正都在胡思乱想,却只见黑瞳扭头看了一眼左侧的树林,然后便飞身跳上马车,一把抓住车夫丢了出去。
“主人快进去坐稳。”说着他也不管张三与那小队长,竟自己赶车朝海边奔去。
“嗯?”因为黑瞳蒙着脸,瞧不见他的神情,奇怪之下小队长便也循着那方向掉头张望。
只见在密林的边缘,地面上有团似乌云一样浓密的墨团正滚动着往他们这边飘来。
“嘶——”
等小队长看清之后,浓云已移近了不少,他倒吸一口冷气,将手里那把还未及归鞘的长剑沿地面上挑,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撞向云团。跟着他瞧也不瞧,转身狂奔去追秦毅的马车。
“快跑!”一边跑这小队长还不忘提醒张三,“到海里去,这是石中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