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耗子窝(三)(2 / 2)

傻子弯下腰,一脸认真,在石块堆里翻找起了蛐蛐儿。其实,抓蛐蛐儿最好是在半夜,但半夜得点灯,一点灯,容易叫娘发现,娘一发现,就是一顿胖揍。爹告诉他,早点起床,借着蒙蒙亮,也能抓到几个“将军或元帅”。傻子把话记下了,照着爹的办法,果然抓了不少。然后带上“将军”或“元帅”,与小伙伴们捉对“厮杀”,倒也战功彪炳,成了常胜将军。

见傻子入了迷,黄橙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纰漏,便打算探听探听欧阳霸的动静。一溜烟儿,顺着墙根到了北房的窗户底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往上贴耳朵。

听了半晌,欧阳霸忽然一声长叹。静了片刻后,这地痞流氓竟也拽起了文,寄情山水:

……

还差一句没念,窗外突然传来“叮当”一声,里面一惊,只听女的说:“快起来,外面有人!”

欧阳霸正余味悠长,难免有恃无恐。“别急别急,容我慢慢来。”

片刻功夫,女的轻轻把门打开,只见窗户根底下趴着一小孩,正在那偷听,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傻儿子。这妇女火冒三丈,立时冲杀出来,一把揪住她儿子耳朵,翻着腕拧,疼得傻子一个劲儿叫娘。

这时,只见墙后面冒出半个脑袋,贼头贼脑,正是黄橙。先前他在窗户根儿下听得云里雾里,身旁忽然一声“叮当”脆响,吓他一跳,扭过脸来一看——傻子,好嘛,这家伙正咧着大嘴,听得不亦乐乎,杀猪刀就在他脚底下躺着。黄橙压根不知道他啥时候窜过来的,蹲这听了多久。由于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只好一溜烟儿,躲了。结果傻子挺稳当,岿然不动,一下让她娘逮个正着。

拧了半晌,她娘的手拧得发酸,这才把他松开。“叫你放牛,咋跑回来了?”他娘问他。

傻子不慌不忙:“XXXXX。”

他娘一听,挺耳熟,看他两手脏兮兮的,又问:“你干什么了?”

傻子晃着脑袋:“XXXXX。”

他娘回过味来了,压着火,又问:“牛呢?”

傻子微微一笑:“XXXXX。”

听到这,他娘含羞带怒,把手抡圆了,照着傻子的胖脸就是一耳刮子,啪!由于用力太猛,傻子被抽得原地转圈,头上的小帽“咻”一下,跟着就飞出去了,好巧不巧,正落在旁边大水缸里。他娘是个急脾气,喊道:“还不赶快捡起来!”

傻子虽然被抽得直犯迷糊,词儿还记得挺全。“别急别急,容我慢慢来!”

闻言,她娘杏眼圆睁,就要对他辣手无情。这时,却听见有人急促的扣打门环。“开……开门,快……快开门!”就这口气,准是他男人——糖人张。傻子娘慌了神,忙跑进屋,找欧阳霸商量去了。

趁这机会,黄橙赶紧溜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俩人,一个是糖人张,另一个是好朋友三娃子。

糖人张努着斗鸡眼,一瞧开门的人,眼熟。“你……你是?”一时竟想不起来。

“大叔,正事要紧,奸夫**让我给堵屋里了,快去,咱帮着你,抓个现行!”黄橙催促道。他可知道,眼下,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了。成败,在此一举!

情况特殊,容不得糖人张多想,杀气腾腾,三人便直奔北房。到这一瞧,傻儿子正趴着水缸捞东西呢。“你……你咋在……在这呢?”

傻子刚想开口“难攀玉山险”,忙把嘴捂住,怕再挨爹一记耳刮子。

见傻儿子连话都不敢说,糖人张心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登时滚作一团,一把无名业火直冲脑门!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口,对着门就是一通猛拍。“快……快开门,开……开门!”可任凭他如何叫打,里面照旧置若罔闻。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见左右没个动静,糖人张那个火儿噌噌往上窜。心一横,牙一咬,只见他朝后退出几步,然后尥起蹶子朝门撞了过去。“嘭”一声,门岿然未动,他回来了,坐地上捂着屁股一个劲儿喊疼。

“瞧我的!”话音未落,三娃子跟头大野牛似的,奔着房门就去了。这门拦得住糖人张,可绝对拦不住三娃子。眼看要撞上,门“嘎吱”一下,从里面打开了。来不及刹脚,三娃子跟开门的撞个满堂彩。

等两人从地上翻身起来,黄橙才看清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几日撞见的煞星——欧阳霸。

欧阳霸这会儿就穿了条裤子,上身裸露,胸膛上的黑毛跟钢丝似的,一根根都咋呼着,腰上系着皮套,里面揣着牛耳尖刀,鞋也没穿,打着光脚丫子。看样子,由于形势紧迫,来不及“顶盔贯甲”,匆忙间,只好仓促上阵。

欧阳霸先往三娃子身上打了两眼,没见过,但有点眼熟,又往场子里一瞧:地上坐着一位,糖人张;旁边站着俩,一个是糖人张的傻儿子,正拧帽子呢;另一个也不认识,可更加眼熟,想了想,记起来了。“这不是前几日从我手里溜走的毛贼吗?”再瞧眼前立着的胖小子,也想起来了。“他俩怎么到这了?”略微一估摸,明白了,肯定是来报仇的。

这时,糖人张从地上噌一下蹦起来,张嘴就骂:“你个王八犊子,爹多娘少的货,竟敢勾引我老婆,我跟你拼了!”平日说话,糖人张容易结巴,没想到关键时候,竟也口齿伶俐,畅所欲言。真有点“深藏不露”的意思。

他一个糖匠,平日里风吹日晒,走街串巷,除了吆喝做买卖,哪跟人打过架呢。可眼下,他竟骑着欧阳霸一顿胖揍。原来,欧阳霸让人捉奸在床,自己做贼心虚,一时乱了方寸,竟只顾抱着脑袋挨揍,忘了还手。

眼看机会来了,黄橙也冲到屋里。“你要干什么!”傻子娘以为他要抱打不平,忙躲身到了床上。

黄橙和三娃子换了个眼色,溜到床边,把眼一瞪:“他的衣服呢?”

傻子娘花容失色,心里那个害怕就甭提了,闻言,忙指给他二人。“凳子上的就是。”

三娃子留下看着傻子娘。“转过去!”

傻子娘忙把脸转了过去,不知道二人打算干些啥。

黄橙在欧阳霸的衣服里来回翻找,很快找到了钥匙。拿在眼前一瞧,是一把鎏金镀银的铜钥匙,做工非常细致。然后,他往身后左右瞧了瞧,趁谁也没主意这儿,忙把准备好的泥团拿出来,在上面扣了两个钥匙印,再迅速把钥匙放回衣内。“撤!”

打了个招呼,黄橙和三娃子便要撤退,刚到屋门口,糖人张就飞过来了,摔在门口,堵住了二人去路。原来欧阳霸叫他给打急了,一下子反应过来,翻身一抬脚,糖人张就被踹飞了。

“他娘的,反了你了,竟欺负到太岁头上来!”一看二人要溜,欧阳霸往门前一站:“好小子,今天咱们新账老账一块儿算!”说罢,脑袋一扑棱,就朝二人扑来。

两人转身躲开,欧阳霸扑空,一下把身后的门让出来了。二人一瞧,心说机不可失,连忙朝外奔去,可刚抬腿跨过糖人张,正飞到门槛上方,“嘭”一下,又叫人给撞了回来。两人坐地上一瞧,撞他俩的人可没倒下,不是别人,正是糖人张的傻儿子。

只见傻小子这会儿变样了,眼珠子瞪得溜圆儿,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拽着拳头,正对欧阳霸运气。“你敢打我爹,看我不把你锤扁啰!”说完,就奔欧阳霸扑了过去,跟头小老虎似的。

欧阳霸正要抓两毛贼,一看傻小子朝自己扑来,心说真是个不知死的货。先闪身躲开,再一伸手,就把傻小子衣领揪住,正要扬手朝屋外面丢,一攒劲儿,竟提不起来。“这怎么回事?”欧阳霸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两臂一晃也有五六百斤的气力,可竟拽不动这傻小子。正疑惑,只听傻小子发了话:“你摔不动我,我可要摔你了!”言罢,一扯欧阳霸的手腕子,抓住对方裤腰带,抡起来,跟丢个大枕头相似,“呼”!对准门外就扔了出去。欧阳霸一下飞起多远,直滚到墙根底下,才停住。

众人全惊呆了,他爹他娘都不知道傻子哪来这么大的气力,黄橙二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傻小子难不成是天神下凡?最惊讶的,还属一头晕乎乎的欧阳霸,他在这地面横行霸道几十年,哪见过这个呀!所幸这下没把他摔坏,拍拍脑袋,欧阳霸从地上蹿起来,心理直犯嘀咕,更多的还是不信这个邪。心说我还不如个傻小子吗?于是龇牙咧嘴,又冲了上去。

这时候,大伙儿已经来到院子里,糖人张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见欧阳霸又杀回来,傻小子乐了:“哟!你还想飞啊?”

两人刚挨上,一眨眼,欧阳霸“咻!”又飞出去了,比上次飞得更远,直接掉在墙外的大街上。这次可把欧阳霸摔得不轻,好半天也没见他回来。

黄橙与三娃子对望一眼,拔腿就跑,可刚到大门口,就撞上策马杀回的欧阳霸。只见他眼放凶光,看样子是动了杀心。跳进来,把门一关,抬手就从腰里把牛耳尖刀抽了出来。

众人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黄橙二人慌忙后退。

“欧阳霸,你要干嘛!”傻子娘慌了,怕闹出人命。“睡几回觉,犯不着灭口啊!”

“闭嘴!爷爷今天非得叫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罢,提刀就奔傻小子扑去。

傻小子看他又来找摔,觉得好玩,可他就没想想别人手里的家伙。这回,两人一靠近,可就不比之前了。欧阳霸将武艺施展开,一转身,到了背后,照着傻子的屁股蛋就是一刀,这下捅得可够深,疼得傻子“嗷”一嗓子,蹦出去多远,血顺着屁股蛋子就流出来了,傻子拿手一摸,瞧见满手的血,吓得两眼一翻,当场就昏死过去。

“哎呀!我地儿哟!”糖人张一瞧儿子叫人家四脚朝天的放躺下,哪有不心疼的。傻子娘更是吓得“欧”一声,也晕死过去。他俩都以为儿子交待了。其实傻子只是晕血,吓昏过去了而已。

这下糖人张可不干了,左看右看,窗户根儿底下,正好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二话没说,抄起来就奔了欧阳霸,势必要为儿子报仇。可他这两下哪成呢?刚到近前,手还没扬起来,就被欧阳霸一脚踹飞。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他心有不甘,努了努斗鸡眼,瞄准了,又冲上去。

欧阳霸先睡了人老婆,又捅了人儿子屁股蛋,即便他再坏,也还是个人,到了这时候,难免于心不忍。眼见糖人张又跟头倔驴似的杀到,欧阳霸一转身,拿脚一勾,心说将他制服就成。没想到,耳轮中听见“扑”一声,就看糖人张爬地上扑腾了几下,两脚一蹬,便没了动静。

欧阳霸心说不好,忙将他身子翻转一看,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正插心窝上。

眼见糖人张意外惨死,黄橙心里也不好受,觉得对不住人家;他来只想浑水摸鱼,没料到血溅五步。

“我地夫啊!”正这时候,傻子娘醒了过来,奔到前面一看,丈夫死得不能再死了。这下她可不干,疯了似的,揪住欧阳霸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撕扯。

趁这时候,三娃子说了一声“快走”,两人一转身到了后面,把门一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