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谈到木子枫在学校里疯狂消费的行为，他大手大脚惯了，坐吃山空，再幸福的挥霍时光也需要更雄厚的资金持续支持。

这不，本周尚在周中，木子枫的“子弹”就近乎消耗殆尽，需要周末去附近银行填补自己干瘪的钱包，当然，尚且年少的他是百分百没打算从他人的储蓄卡提取“弹药”来武装自己的钱包的。

那时候的嘉豪中学方圆5公里内没有银行，附近更无提款机，移动支付还需十数年后才会被发明，最近能取钱的银行在距学校10公里外的双流镇上。

现在10公里的概念可能只需20分钟地铁，15分钟迪迪打车，甚至40分**享单车就能轻松搞定，但二十年前，通行如此长的距离需要先长时间步行，在车站等个半小时中巴车后再行驶20分钟才能到达。

木子枫和玉虎约好周末一同向双流县城出发去取钱，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小莫和小翔。

小莫之前说过，是木子枫新宿舍的成员，也是他们班的托管生之一。

小翔是一班和二班合班前原一班木子枫的同学，这周末他父母没有接他回家，所以跟着木子枫，玉虎他们当托管生混。

小翔，圆脸，黝黑，一眼看上去有点像个偏黑版的蜡笔小新。

他家也是北京的，却没有那一嘴“京片子”，说话更似标准发音的普通话。

他的父母在四川经商办厂多年，规模不大，常常抱怨小翔上学耽误做生意。当然，也难怪他父母如此说，小翔自己也不争气，学习成绩平平不说，隔三差五的还惹些个小麻烦。

去双流的途中，小翔请教同行的其他三人：“我想多取些钱花，但我爸每周只让取100元，还必须把取款凭证给孟老师保存，怎么办呐？”

在玉虎和小莫面面相觑的时候，木子枫很快就想到了答案：“这还不简单，你多去取几次钱，把其中的一张100块的取款凭证给孟老师不就行了嘛。”

小翔得了这个馊主意，如获至宝，马上准备照做，并承诺取了钱请大家在双流吃喝。

几个人终于到了双流的一家农行，小翔兴高采烈地第一个冲进去实施木子枫给他的馊主意去了。

木子枫则不慌不忙，熟练地走到了另一个银行柜台，递上银行卡，按指示输入密码，然后向里面的业务员阿姨查询了余额。

得知这礼拜，爸爸给他的卡里打了1000元，木子枫想了想，从容地对业务员阿姨说：“都取了。”

阿姨斜眼瞟了他一眼，告诉他，这行不通，至少需要余额5元保卡，所以最多可取出995元。木子枫闻听后欣然应允，接过钱，赶紧把990元纸币和5个1元钢镚装进了口袋。

十分钟后小伙伴们心满意足地拿到了钱，他们在双流当地吃了一顿，就返回了学校。

晚上回到宿舍的木子枫正躺在床上回味着双流的那顿美餐，却忽听闻“咔嚓”“嘶嘶”的怪声，这不知从哪发出的奇怪声音引起了他十足的好奇心。

他不禁抬头像侧上方望去找寻，木子枫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只见平时品学兼优，沉默寡言的小莫此时手里正握着一沓农业银行的绿色取款单，逐张撕下，然后团成一团就往嘴里送。

“你吃吗？”小莫边说，边把手里的取款单向木子枫的方向递过来。

虽然此时木子枫又想起了之前说要尽量满足“小集体”潜规则的真理，但他理智还在，还是婉言谢绝了小莫这种特殊的癖好。

“子枫，知道吗，农行的单子吃起来最巴适（好）！”小莫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满意的给好评。

几天之后，木子枫通过学校的公用IC卡电话联系爸爸，不出乎意料，被一顿臭骂。爸爸无法理解给木子枫打了这么多钱，木子枫为什么要每次取的一分不剩。

“都怪那几个破硬币！”木子枫想到。

这是他们父子俩这几个月来通电话最长的一次，一般他们之间的一通电话时长不超过30秒就会挂断，内容一般是爸爸问“是不是没钱了”，木子枫答“是”，连几个语气助词都舍不得加，之后一段沉默，之后双方就此挂了电话。

小翔自上次和木子枫他们一起去了双流，并得到了“仙人”指点迷津后，和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平时的小翔就在木子枫看来像只鸟，欢快鸣叫，自由飞翔。

而这天他却心事重重，还悄悄对木子枫说最近有一些糟心事让他烦恼。

原来，小翔父亲的工厂临时缺个司机，老爹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打算把这个在学校表现不争气的儿子弄回去学开车。

“可你才13岁啊，怎么能不上学呢？”木子枫问。

一贯乐呵呵的小翔说到这瞬间收了笑脸，面色开始变得凝重，不久又转变为呆滞。

他没有过多解释木子枫的问题，只是告诉他，自己上完这个学期的课后可能就回不来了，而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大家一起，打篮球，玩游戏，甚至什么也不做。

然，人的命运，大多身不由己。

木子枫决定陪小翔散散心，让他暂时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他叫上玉虎，三人准备到顺丰园学习计算机互联网相关知识。

要走的时候，小翔突然踌躇不前，他说他一直想去看看学校旁边那片烂尾的别墅。

他之前不敢独自去，但不去怕是以后再没机会了，闻此言，木子枫人提议三人先从学校和烂尾别墅中间的小河沟跳过去，一探究竟之后，再穿过别墅区，到顺丰园。

他们先是绕到上次木子枫和玉虎开请假条的那栋欧式小楼后面。

一道上他们都很紧张，三人四下张望，生怕孟老师会从地底下钻出，拎起他们的脖领子一顿惩罚，或者出现哪个好管闲事的家伙大喊举报他们，毕竟此路从没人敢闯，更别提是在人头攒动的下午。

三人终究运气不错，最终有惊无险地准确到达了目标：小河沟。

这时的河沟两岸满是秋天堆积的金黄色枯落树叶，风吹的它们沙沙作响，细细一嗅，一股新鲜的泥土芬芳沁人心脾，流水从不知源自何处来到眼前，潺潺如流星划过夜空，寂静的空气中偶尔出现几声清脆入耳的鸟声。

木子枫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在他看来，这就是秋叶之静美吧。

此处水流湍急，两岸距离也不算短，小翔虽然个子不高，但他想都没想，就助跑跳了过去，仿佛河对岸才是他向往的世界和生活。

剩下尚无思想准备的两人留在原地，他俩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在经过几分钟的漫长思想斗争后，才终于接受了无路可退的现实，咬着牙跟着向对岸跳了过去。

步入对岸烂尾楼别墅区，三人又是不一样的心态。

木子枫很好奇，稀罕着这里的一切，像是来赏秋景的。

玉虎却很现实，就是要迫不及待地逃离这里去学习网络知识。

唯有小翔不似这二人，可以看到他来到这片他向往已久的烂尾楼区域后，变得面色凝重，失望透顶，就像彩票没中奖一样。

木子枫看到此时小翔的状态后似乎逐渐明白了一切。

小翔最初认为自己的“理想之地”就会在路的前方，但当他终到那里时，却发现那里仅是一片虚无，之前的他只是在用这虚无缥缈的梦幻景象蒙骗自己，骗自己逃离，骗自己躲避罢了。

可当真正现实的无情巨掌击落在身，他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躲，更无梦可造了。

木子枫感叹自己又何尝不像小翔一样是一支被人牵着放的风筝，任凭自己曾经怎样在天空翱翔，都终有线被放完的那一刻，而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无力，无助，无能。

那一刻，虽然自己远在高空，却再也不能多向前一小步，再多停留一秒，被掌控者收线，就必须坠落，回到本属于自己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