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一点说,香云纱必须是采用纱为底胚布,用薯莨汁染过,再用顺德一带的河泥涂抹再经过晾晒而成的才叫香云纱。
显而易见,这件莨绸只能算是广义香云纱。从它的手感质地来看,显然也不是什么高档货。
“你们没试过用纱染吗?”
“纱?”陈霖一愣,忽然明白了,“首长说得是罗吧。”
“对,就是罗。”李幺儿脸上有些发热了。因为纱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绸缎种类,大多用来指轻薄通透的纺织品。在绸缎分类中多是指罗。罗的质地轻薄,丝缕纤细,经丝互相绞缠后呈椒孔形,质地紧密,结实,纱孔通风,透凉,穿着舒适,凉爽。特别适合做夏季服装。
“用薯莨染罗倒也做过,亦有销路,就是不太多。”
“为什么不多?”
“绫罗绸缎是有钱人穿得,一般百姓随不禁,可有多少人能穿得起的!”陈霖道,“小人倒是听说江南头等的富庶之地苏杭两府,贩夫走卒都有穿绸缎的,亦不知真假。单以广州一府来说还真是没什么销量。”
“苏杭的贩夫走卒是不是穿绸缎我不知道,不过这香云纱却是夏天的恩物,若是能批量做出来,不论内销外销,都有大的市场。”
“可是绸缎价值不菲……”
“所以我们要把养蚕的成本打下来,丝多了,绸缎就便宜了。还有这作坊,织起来着实太慢了……你叔父说这里一年到头才能织几百匹绸料--这也太少了。一年织上几万匹,价格也肯定会下来。”
陈霖糊涂了:“价格下来了,岂不是赚得少了……”
李幺儿道:“你不会算账!东西赚得利钱少不要紧。你一匹绸子赚一两银子,一年卖一百匹,也不过赚一百两;我一年能卖一万匹,每匹赚一钱,却赚了一千两。只有大伙都能来穿了,丰生和才能挣大钱!”
陈霖还是转不过弯来,不过他知道澳洲人决定的事情自己还是少违拗为好。当下连连称是。
“我们去厂子里看看。”李幺儿说。
“是。”
“这丰生和原是你家的产业,想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你都熟悉。”
“小人十多岁就在作坊里帮忙父亲料理产业了。”
“不过如今的丰生和和过去可不同了。”李幺儿说,“假以时日,还要大变样。”
陈霖唯唯诺诺。心想缫丝织绸自古以来就是那么回事,莫非澳洲人还能不用蚕丝凭空织出来?这些年来市场上澳洲货倒是出了不少,从来没听说过有澳绸澳布的。
“这一片倒座房,原始丰生和的账房。我们也萧规曹随,在这里设立了管理处。虽然叫法不同,意思是一个意思。”李幺儿漫步在走道上,“前院,主要是对外交往之用。我打算等开春之后,便在这里设栈收茧。这些房子就是为此预备的。”
自己设栈收茧这事,陈霖的爹也想过,而且一度还想过扩大自己的缫丝间,织造全用自己的丝,不用外丝。
自己缫丝不用外丝,首先能保证生丝的质量。收购生丝全靠收丝账房的眼力和操守。若无一位得力可信的丝账房把总,收回来的生丝质量如何就全看运气了,运气更糟一点,连份量都不够。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陈霖道:“首长,自己做丝自然有许多好处,可是其中亦有难处。”
“想来是有人趁机煽动蚕农?”
“首长料事如神。”陈霖点头,“若是能做到优质优价,收丝那是主客两便的好事。只是内中纠葛甚多,从中渔利的人亦不少。无知百姓又往往易被人蛊惑……”
“这我知道。不过我看你们厂子里还是有缫丝间的。”
“是,我家是本地大宗,在南沙本地,有族里撑腰,我父亲还能拿捏得住。但是外村的蚕农,那就摆不平了。所以丰生和是又收丝又收茧。”
李幺儿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蚕桑改良里,最重要一条就是工厂缫丝,不再制作土丝。今年我先试试水,顺利的话,明年会推行全部到全县……”
陈霖暗暗乍舌,心想不亏是澳洲人,口气都这么大!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去说服蚕农--最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就是蚕茧的卖价不如生丝,只要蚕农家里不是劳力短少,都会选择缫成丝再卖。总不能拿刀架在脖子上强迫蚕农不做丝卖茧吧?
“……除了收购干茧之外,这里我还预备着要销售蚕种。第一批蚕种很快就会从临高运来了,这些库房暂时就作为蚕种仓库。”李幺儿说着又问,“你们这里的蚕农的蚕种是怎么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