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屋内的路彻尔听见。
瑞等着看路彻尔会作何反应。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夜色沉郁,四下寂静,只能听见壁炉燃烧得噼啪作响。
瑞站在门口,一直望着轮椅和人影消失在长巷的另一端,才关上门,顺便慎重地加好了锁。
一回头,她却看见路彻尔指间把玩着金条,眼里放光,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路彻尔先生,您该不会其实很想接下那个委托吧?”
瑞的眼角略略一抽。
“怎么会呢?”路彻尔把金条扔回桌面上,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只是我突然想起,送你去上秘法学校的费用还真不低。”
“……”
瑞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路彻尔朝她笑得灿烂。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
“是是是……”瑞帮他把金条塞回丝绸袋子,重新绑得紧紧的,“您真的不打算退还这些……呃,金、金子吗?”
“为什么要退?”路彻尔说得理直气壮,“这是中介费,中介费怎么会有退还的道理呢?”
“可是……那个委托听上去非常危险。”
“的确非常危险。”
“那您?”
“所以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接这个活,”路彻尔认真地摊手道,“所以这个活就落空了。中间人的工作就是这样的,虽然很遗憾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瑞敷衍地一边点头一边“是是是”。
她本就不指望路彻尔先生会针对今晚的事向她做出什么解释,或者编个什么故事给她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无权探寻,路彻尔先生也没有义务向她说明。
她只是直觉上感到不安。
路彻尔先生,真的有足够的把握应对刚才那两个人吗?
还有,那句“我记得你”……
脑中疑问如同气泡,一个接着一个泛上来。瑞不由得轻轻摇头。
她很清楚,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不给这位监护人增添更多的麻烦罢了。
……
……
天色渐白,转眼就到了清晨七点。
拜宁屹立在晨曦的微光之中。
伴随着海浪拍打沿岸船只的声音,这座港口城市正在缓缓醒来。
如果可以的话,瑞希望能再躺两个小时再起床。
因吃瓜产生的短暂兴奋很快过去,她姑且回卧室又躺下休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到了起床的时刻。
今天是上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啊!
瑞对着镜子,将一头浅栗色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多少感到精神了些。
据说秘法学校会给学生配备统一的法师长袍,她衷心希望样式能稍微简单点。
瑞走近餐桌,却发现路彻尔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了。
“早上好,路彻尔先生。”
瑞一边暗自佩服他的过人精力,一边打了个招呼。
路彻尔的视线朝她瞥过来,神情似乎不是很满意:“瑞,为什么你不能像其他同龄的少女一样?”
“虽然我不认为十二岁称得上是少女……不过您说的是哪样?”
“像个淑女那样。”
“淑女?”
路彻尔歪了歪头,示意瑞去看窗外。
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卖面包的贫民窟少女莉安小跑着穿过巷子,一手按着装饰有蕾丝的发帽,一手拽着简朴长裙一角。
瑞低头看了看自己羊腿袖的衬衣、紧束的马甲和改小过的马裤,然后抬起头。
“我喜欢艾利斯提亚人的服饰风格,简单,利落,符合生活实际。”她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路彻尔冷哼一声。
“我家孩子真成熟。”
说完他低头继续看报。
瑞耸了耸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妥善地将充当早餐用的黑麦面包裹好,和水壶一起放进单肩背包里。
临出门时,她听到路彻尔在身后喊:“要不要人送?”
瑞回头道:
“那一起坐公共马车?”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她毫不意外地听到路彻尔说:“还是算了,仔细想想地方也不偏远。”
真是一如既往的懒散……瑞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穿出小巷,再走上几百米,就是公共马车的站点。
一开始,瑞还对公共马车的存在感到惊讶,因为在她看来,公共交通还不应当这么快的普及。后来她发现这种公共马车作为新政策的一环,仅在移民众多的新大陆城市试行,也就能够理解了。
毕竟在新大陆,一般不会有贵族的私人马车遭到冲撞这种情况发生。
尽管被同坐的十几个人挤得气都喘不上来——同时被成年人们以怪异的目光瞥视,瑞仍然很感谢公共马车的存在。
不然她就只能沐浴在冰冷的晨曦中,一路徒步走到拜宁后大门去了。
一个小时后,瑞行走在城南郊外。
沿途树木并不密集,能看出来大规模砍伐活动发生过的痕迹。据说这里在十年前曾经组成过伐木工团,想要通过去除森林的方式,开辟出一条直接由拜宁通到新大陆中部城市·庞加塔的蒸汽火车轨道,但因为中途穿山难度过高,这项工程就被废止了。
而越往东南方向走,周围就越发有森林的样子。
沿途并没有遇上什么魔物,大概是被守卫兵小队清理过了。
而且行走在小道上的不止她一人。
瑞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那个将棕黑长发编成麻花辫的小姑娘立刻慌张地转移了视线。
在离自己不远又不近的距离,这个小姑娘刚刚第三次偷偷望向她。
性格内向的孩子总是更怕生一些,瑞不是不能理解。
她觉得自己向来挺善解人意的。
于是,她直接走到那低头看路的小姑娘身侧,攒起一个最友好的笑容。
“嗨,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