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梦幻泡影(2 / 2)

天黑得有些早,同洛月星用了寺里的斋饭后,聊了会天后,长湘便早早的躺下了。

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房里的烛火不太亮,昏亮迷糊。

外边似乎挺吵的,人声嚷嚷着,但不太像是在她的院子里,隔了有些远儿。

长湘躺在床上,偏头望向糊着窗纸的窗户,那有个黑影在走动。她低沉着声唤着:“念裳?”

“夫人!奴婢在。”窗外边本来正缓缓走动的黑影一下子停住,念裳清脆的声音从黑影处传来。

长湘慢慢清醒,起身坐在床边。弄了弄散着的长发,缓缓问道:“你进来吧!外边怎么这么吵?有遣人去瞧瞧吧?”

念裳将手中提着的一个莹亮灯笼交给了院子里听到声音走来的守夜婆子,从窗边走到门边。

不一会儿,“嘎……”房门轻声被推开。

昏黄的烛光里,念裳只看见长湘她坐在床边,披散的长发被捎至背后,幽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

“夫人,是礼部尚书的家眷所居的一个院子差点溜进了一个外男,幸好被婆子们碰见捉着了。现在人正在外边闹腾着呢!”

念裳合上门,走向长湘,解释道。

想了想,她又添一句,“念恒她们正也在院里院外地巡着呢。”

“他想进谁的小院?徐大小姐的?”长湘抬头望向念裳,散在头上的长发有些垂落下,挡住她的部分视线。

“嗯!是在小院门口被徐大小姐的丫鬟婆子们抓住,打了几顿。不知怎么的,似又扯到了礼部尚书家的两位小姐,扯到了名声,这才有些难消停了。佛门清净地,尚书夫人也不好打杀了,怕是要连夜差人押回府了。”

念裳轻轻的将长湘脸前垂散的长发捎起,捎回同长湘背后的长发一起。

她目光柔和,声音温和地哄道:“是吵到夫人了吧?不过现在约才是寅时,夫人您还是要继续休息的。”

“嗯!”长湘点了点头。

“你也去休息吧!你和念恒也要同婆子们换换时间,不要一整夜都守着。”

“嗯!多谢夫人关心,不早了夫人快睡吧!”

……

天约是有些白蒙蒙的,不过人间还是黑的。

长湘醒了。

她又做梦了。一层层的石阶,蜿蜒、看不见尽头的石阶。她在石阶上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没有抬过头,但她就知道那石阶没有尽头。她低着头看脚下的石阶,似乎很虔诚地走着,一个人……

长湘自己轻声换好衣裳,只用发带绑了长发,房里只有她。房里的燃烧的蜡烛还余半长,之前应是念恒她们中一人进来换过蜡烛了。

长湘看了看打开的衣箱,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箱里的一件斗篷。

院子不大,廊里没有了念裳的身影。她无声的合上门,无声而不留踪迹的离开了寮房的范围。

走出时整个寮房都是寂静的。

周围都是湿湿的,就连她吸入的空气也是湿的。今天早晨的雾气应该会很大的。长湘披着斗篷,大大的兜帽将她整个脸都没在阴影里。

寮房的周围一个和尚都没有,丫鬟婆子也没有出来。长湘正大光明的走在通往佛殿的路上。路不平坦也不曲折。

路旁的几棵梨花的花香很浓,她身上应该沾上了。

“噌、噌、噌……”不快不缓的晨钟响起,钟声如水中的涟漪慢慢的荡开,越荡越远……长湘停下脚步,面向着钟声穿来的方向。

垫起脚尖,她望过去,只看见一截截树顶尖和一堵堵墙。

“不周山、铭盛山……”长湘嘴唇翕动。

这里还是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了。

“噌……”钟声浑厚悠扬。她记得,还有另一个梦,在石阶上,恍惚间,她重新听到,重新看见。

“你看见了吗?”沙哑而压抑的声音在伊若耳耳畔响起。

伊若转头望向左边,又平常的看向她前方。她好似沉浸入了哪里,略有分神地看着天问道:“看见什么?下着雪的天?从天上飘下的雪?带着雪的风?”

“我。”长湘说了一个字。

“我困了。”伊若岔开话题,看着她身前飘来的雪平静地说。

“你冷吗?”坐在雪地上的长湘转过身望向伊若小心翼翼地问。不待她回答,她轻轻的伸出手拥住伊若,紧紧地抱住她,把头靠在她肩上,小声模糊地轻喃:“我一点都不冷。”

“我要闭眼了。”突然,伊若眼神淡然,低头看着她,平静地对她说。她是那么的淡然,毫无眷恋。怎么能……这样呢?

没有说话,长湘抬起头,正视着伊若。双手从伊若的腰间移至她脖颈,环住。伊若等着她。有些艰难地看着长湘。长湘头向前倒,额头碰到了伊若的额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没有一丝额外色彩地盯着她。

“你闭上眼吧!我看着你。”

伊若轻轻点了点头,静静地闭上了眼,在长湘眼前。

“如梦幻泡影……”

“咚!咚咚……”寺前,大殿内,和尚们齐坐成排,木鱼在敲,诵经声不绝,殿门前、殿内,烟雾袅袅。

和尚们开始上早课了。

大殿一侧的檐角下,在兜帽下,阴影里。长湘紧了紧斗篷的领子,听着他们的诵经声。她可以闻到浓浓的檀香味。

“没有下雪吧?”长湘望着黑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涣散,伸出手,张开手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来。

她转身向另一边她没走过的路走去。照着记忆里的方向,绣鞋无声地踏在石板路上,在阴暗的周围。

她拐进了一条曲折的、为两堵矮矮的红墙围起来的夹道。

走着走着……墙不见了,进入了一片昏暗的竹林,沿坡向林子上边走去。

湿漉枯黄的竹叶铺满地面,长湘扶着竹子,脚步无声地落在软厚的竹毯上,苍白冰冷的手扶过冰凉的竹子。她带了几分虔诚、几分怀旧。

向坡上走去,走着,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