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在谢金出现在白荡桥之前,武功县南面八九里处的渭水河畔,也出现了汉军的身影。一艘艘船只木筏在绳索的串联下,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浮桥,横架在渭水相对较窄的流域。很快,张翼带着五百汉军骑兵踏过浮桥,疾驰来到武功城南。看到城上并无多少魏兵,张翼立刻大叫道:“城上魏军听着,长安乃至京兆都已落入大汉之中。费曜姜维等辈又中我军之计,汝等不趁此时献城投降,更待何时?否则大军一到,必教汝等死无葬身之地!”“蜀军来了!蜀军来了!”城墙上零星几个守城郡兵立刻慌慌张张地奔下城楼。然而他们一消失在汉军的视野后,便立刻十分镇定地找到早在城门附近等候许久的姜维,诉说此事。“蜀军在槐里大张旗鼓挟持百姓,果然不是真心要退兵,无非是为诱我军离开武功前往槐里,他好趁机前来夺城!想来他们已派兵前往白荡桥,好断我军归路!”姜维经过许久的分析,早已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他随即下令道,“告知守门士卒,若是蜀军攻打南门,稍作抵抗,随即撤走!”此番姜维在武功城内埋伏了两千魏军,汉军一旦杀进城中,便会享受到魏军的大礼。为了不引起张翼的怀疑,姜维又命二十余名郡兵登上城楼,准备弓弩,摆出一副拼死守城的样子,同时命一名士卒前去将此事火速告知费曜。然而等了半晌,张翼与那五百骑兵却没有采取任何进攻的势头,只是在城外高声宣扬汉军杀曹爽、鲜于辅,并夺下长安的英勇事迹。由于长安失陷一事太过严重,姜维乃至费曜一路上都没有告知任何将士,以免动摇军心。一些偏裨将佐心中好奇大军为何不去镇守陈仓而是东行,费曜也只能说是发现子午谷一带出现汉军,必须尽快前去退敌,保卫长安。眼下长安陷落的消息被五百汉军用最大的声音传入武功,城中郡兵乃至那两千魏军皆是面面相觑,不知真假。注意到军心略有动摇,姜维当即厉声道:“此乃蜀军诡计,不可信也!但有乱言扰乱军心者,立斩不赦!”为了搞清楚汉军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姜维也脱去甲胄,只做寻常官员打扮,然后亲自登上城墙,往南远眺。适才天色未明,难以看清远方。眼下天空虽乌云密布,但视线十分清晰,姜维也因此可以看清渭水河上的情况。只见那座浮桥之上,不少汉军骑兵正小心地牵着战马,渡过渭水。南岸虽然距离较远,但也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攒动,显然是有许多汉军聚集在岸边,等待过河。“蜀军莫非是在等待大队人马到齐,再全力攻城?”姜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为何不集体渡河,而是分成数路?如此岂不留给我军报信时间?”“其疾如风,侵略如火……蜀军之中定有能人,为何今日行事大违兵法?莫非另有诡计?”想到这里,姜维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更加关注远处汉军的动向。就在武功城下聚集了八百汉军骑兵之时,姜维突然收到徐才麾下士卒来报,说是一路汉军骑兵拆毁白荡桥未果,不往东撤,反往西来。只是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武功县城,而是往西北方向而去。徐才不知他们有何用意,一面率领骑兵紧紧跟上,一面派人禀报姜维。“蜀军究竟有何用意?”这下连姜维都有些错愕,汉军的行为已经不是不合兵法那么简单了。“莫非蜀军已猜到城内有伏兵,故而试探?我若出城前去阻截,则计策败露。”姜维想来想去,觉得这可能是比较说得通的解释。考虑到汉军正在武功一带聚集大量兵马,而费曜与那四千魏兵还没有返回,故而姜维也不着急,只是命徐才继续领兵追击那一千汉军骑兵。姜维听闻关索麾下有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特点是轻装上阵,极善远射。虽然他们的战马并非十分迅速,但耐力极为出色,魏军的重骑兵根本无法追上他们。姜维经过多日研究,发现来自鲜卑草原的矮个战马正符合这个特点,想来汉军骑兵用的也是这类马种。故而姜维分给徐才的一千骑兵,皆骑乘鲜卑战马,如此便可死死咬住汉军不放。然而,城南的汉军始终没有进一步增加,依旧只有张翼与那八百骑兵。就在姜维疑惑之时,在西面城墙站岗的一名郡兵突然急匆匆地前来:“将军,蜀军的骑兵已然从北面绕到了西面,请快去看一看吧!”“噢?”姜维脸色微变,急忙来到西城墙。只见百步开外,谢金率领的汉军骑兵正由北往南,一路狂奔。而徐才与两千骑兵则在他们身后一百三十余步,虽然不曾被甩开,但也始终没有赶上。“这路蜀军莫非是是要汇合张翼?”姜维连忙返回南城墙,尚未走几步,便看到张翼带着一千骑兵西北方向而去,毫无疑问,正是去接应谢金。姜维又往南面望去,但见渭水南岸仍聚集了大批士卒,浮桥上虽有汉兵,但离北岸仍有些距离。与此同时,天上密布的乌云竟下起了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西北风,吹得城墙上旌旗猎猎作响。姜维心中一动,快速思考了一下,果断飞奔下城楼,传令道:“全军听令,随我杀出南门,拦截蜀军!”“将军,为何不等蜀军进城?”一名偏将军忍不住上前问道。“此一时,彼一时!”姜维果断地说道,“蜀军显然料到城中会有伏兵,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南岸蜀军尚未集体渡河,我军正可趁此机会出城交战。蜀军皆是骑兵,慌乱之下登上浮桥,浮桥岂能承受?如此我军便可尽情追杀!且此时风向,大利于我军!”“将军高见!”众魏将皆是大为佩服。话不多说,南门转眼打开,魏军立刻跟着姜维杀出城去。此刻,张翼与谢金已然合兵一处,正往东南方向而去。看到姜维突然杀出城来,二将皆是一惊。“好个姜维,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善于随机应变!”张翼心中虽然着急,但他牢记丁奉的叮嘱,高声大喝道:“全军速往东行!”姜维麾下有士卒两千,算上徐才那两千骑兵,魏军兵力显然超过了汉军。张翼知道不是姜维对手,也难以甩掉魏军,想通过浮桥抵达渭水南岸,只有死路一条,那就只有往东渡过白荡桥,才有脱身的机会。“放箭!”谢金急忙大喝一声,阵中将近八百名弓骑兵不需驻马,挽弓搭箭,对着北面的魏军先来了一波抛射。眼看汉军射出箭雨,姜维急忙命冲锋在前的一千骑兵减缓速度,小心防御。加上空中西北风呼啸不止,对位于东南角的汉军十分不利。加上在极度寒冷的天气下,许多士卒的手指被冻得有些麻木僵硬,影响了射箭的威力,飞行中的箭矢力道大减,对魏军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骑射如此精熟,果然厉害!”姜维心中称赞之际,却惊讶地发现,一千八百名汉军骑兵竟齐刷刷地往东狂奔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渭水河上的浮桥。“莫非蜀军是要将我等引走,然后再让南岸士卒趁虚攻取武功?”姜维冷笑一声,随即高喝道,“留下五百士卒,火速烧毁浮桥,拦截对岸蜀军!”通过在武功城墙上的观察,姜维知道汉军的大部队仍聚集在南岸,根本来不及赶到,只要浮桥一毁,他们便只能望河兴叹,分批坐船渡河无异于送死。至于张翼与那些汉军骑兵,即便他们暂时躲过了眼前的危机,费曜也正带着四千骑兵往武功赶来,想来很快便能拦住汉军。“速往东行!”唯恐让汉军骑兵逃出生天,姜维便立刻带着三千五百名魏军将士,迎着风雪从后追击,好让汉军腹背受敌。武功县,杜水,白荡桥小槐里以西,四千余名魏军骑兵在费曜的带领下,迎着风雪,浩浩荡荡地往西疾驰而去。自收到徐才与姜维二人先后送来的书信,费曜不由得心中大喜。看来汉军的目标果然如姜维料想的那般,乃是武功县城。汉军既已中计,费曜接下来便是要堵住他们的撤退之路。由于小槐里距离白荡桥尚有一段距离,故而费曜命全军将士快马加鞭,总算在汉军渡桥前,成功抵达此地。一想到可以将汉军彻底堵死在杜水以西,费曜更是心花怒放。不过前队士卒这时回报,说是杜桥之上的木板、蒲草等加固之物,已被汉军全部扔到河中。费曜当即冷哼道:“蜀军动作还真是快啊!”不过桥没拆掉就是万幸,费曜随即所有骑兵下马,按照队列,有序小心地牵马过桥。无论是汉军还是魏军,过桥时都不会让骑兵在桥面上驰骋,万一马蹄踏破桥面,便很可能导致断桥。魏军也算训练有素,一批士卒方才过了桥中央,后一批就立刻上桥。眼看前队骑兵尽皆过河,中军的费曜刚想亲自踏上白荡桥,忽然东南方向的杜水下游,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之中,且越发清晰。费曜与许多尚未渡河的三千魏军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当最南面的一名魏兵透过鹅毛大雪,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得惊呼出声:“是,是蜀军!”正如此人所言,两千汉军步卒正朝着白荡桥的魏军疾速冲锋而来。更令魏军惊讶的是,他们人人脱去铠甲乃至上衣,赤裸上身,只戴头盔。每位将士不用长枪长戟,前排之人左手举盾,右手持刀,其余士卒一手一把环首刀,人人腰带上插着一个手戟。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在如此雪虐风饕的天气里,实属百年一见。“大丈夫立功名,取富贵,正在今日!”丁奉更是与全军将士一样赤膊上阵,挽着盾牌带头冲锋。“为,为何这里会有蜀军?”眼看汉军如风一般席卷而来,魏军顿时一片震惊,包括费曜本人,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邓艾早就料到已姜维的智慧,引诱魏军前往槐里,实际绕道袭取武功的计策肯定行不通。只是想要击破魏军,又不得不让魏军离开武功,因此邓艾左思右想后,便把目标放在了魏军前队,也就是费曜与他四千骑兵的身上。不过魏军进了小槐里,汉军难以攻入城内,那么唯一适合伏击的地点,就是白荡桥东。而最佳的时机,便是魏军尚未全部渡桥之时。白荡林那一片有芦苇、树林的地方,冷苞交给丁奉的地图上也清楚的标注了出来。根据斥候的实地考察,丁奉也决定将两千步卒埋伏于此,而魏军也一定会利用这个地方进行伏击。昨日,汉军兵分两路,一路是谢金率领一千蛮军骑兵,从槐里以北绕远路抵达白荡桥。另一路是丁奉、张翼率领三千兵马,携带船只木筏,从渭水以南往西进兵。等到了临近白荡林之地,丁奉便在此地过夜,张翼则继续率领一千骑兵往西而去,且行事十分小心,并未让白荡林一带的魏军发现。今日一早,丁奉从河畔斥候那里得知徐才领着两千骑兵离开白荡林后,便知道魏军是去伏击谢金,他也立刻命两千步卒乘着昨夜拖上岸的木筏分批渡过渭水,接过魏军的位置,埋伏于白荡林,这也是魏军万万不曾想到的。至于谢金领着骑兵往西逃往武功,张翼命士卒分批渡河抵达武功,全是邓艾设法为了迷惑魏军,好让他们以为汉军真的想要攻打武功。其实邓艾就料到姜维会在城中设有伏兵,而且武功自始至终都不是汉军的目标。至于姜维在城墙上望到河畔那大量汉军的士卒,其实也是邓艾的手段,等到姜维真的发现那些士卒的身份后,一定会惊呼上当。不过唯一让邓艾没有料到的是,姜维竟会提前领兵出城,成为张翼那一路汉军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