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寅时,本来已经陷入一片寂静的杜县城内却开始暗流涌动。赵隆秘密带领三百本部士卒,小心翼翼地来到县令府邸,并四面包围。等到赵隆亲自带兵出现在府邸门口时,在门外留守的两个郡兵方才被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吵醒。当他们注意到眼前竟有大量的人影时,顿时惊呼道:“汝等是什么人!来此作甚!”“点起火把,杀进去!”赵隆则是毫不客气,拔剑在手,指挥魏兵一拥而上。两个郡兵来不及逃走,瞬间毙命。众魏兵破开府邸大门,径直杀向后堂。骤遇敌袭,府内瞬间一片大乱,护卫、家仆、婢女四散奔逃。几个魏兵冲到李林房内,却发现床榻上空空如也,借着火把的亮光环视了一圈,也一无所获。而赵隆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恼恨地骂道:“好个李林,果然有鬼!你等先在府内好生搜查一遍,若他确实不在,定是已经逃走!”然而众魏兵尚未离去,又有一人急急忙忙地找到赵隆,禀报道:“将军,府门外来人了!好像是城内的郡兵!”赵隆顿时一惊,连忙叫道:“随我来!”原来,杜县城内提供给魏军的粮米相对有限,加上天气逐渐寒冷的缘故,许多魏兵斗志全无,甚至私下里口出怨言,后悔没有早点投降汉军。而赵隆这段时间对李林的怨恨日益明显,李林也多留了个心眼,命县尉带着两百郡兵,每到晚上便住进府邸北面的空闲民宅内。今夜听到县令府邸传来明显的动静,县尉便立刻带兵前来支援,正好在府门外与赵隆麾下的魏兵展开对峙。由于府邸周围的魏兵尚未完全赶到府门,故而赵隆尚不敢与众郡兵展开冲突。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赵隆将军,汝欲谋反乎?”赵隆回头看时,正是李林带着几个护卫赶到前院。适才李林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便猜到是赵隆作乱,他便急忙躲到床榻底部。他的家眷皆不在杜县,一人躲藏,又是黑夜,也就侥幸躲过了魏兵的第一次搜查。既然正主来了,赵隆也不遮掩,随即冷笑道:“谋反?李县令何必装糊涂?看看这是何物!”赵隆说完,便将怀中的书信往前一扔。李林从护卫那里结果书信,凑着火把细细看了一遍,顿时又惊又怒:“这,这是何人构陷!”赵隆却不是心眼较多之人,对书信上的内容并不怀疑,厉声呵斥道:“汝当日不开城门,我便猜到汝勾结蜀军!如今已有凭证,无需狡辩!老实交代事情原委,我或可饶你一命!”“汝这匹夫,我看分明是你早有投降蜀军之意,故而要害我性命!”李林却是早就怀疑赵隆这个无胆逃兵要背叛曹魏,当下毫不客气地回击起来。赵隆被李林骂得火起,也是恶向胆边生,把手一挥:“杀!”擒贼先擒王,杜县城内的郡兵若论战斗力,如何能和曹魏的正规军抗衡。只要先杀了李林,那些郡兵群龙无首,必然投降。赵隆身旁的十余名魏兵立刻一拥而上,李林大惊之下,急忙转身往府内逃去,几个护卫则是且战且退。那边县尉看到赵隆突然行凶,连忙带着郡兵前来救援。由于李林往日也是一位好官,这些郡兵此刻也不能坐视他被魏军所害。本来这些时日为了伺候这些逃入城内的老爷兵,已经让许多郡兵受气不满,正好趁着这个由头发泄一下。恰好包围府邸的魏兵也陆续赶到,两边就在县令府邸内,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内讧。赵隆急忙命人去调集城内的其余兵马前来剿贼。只是随着交战的不断推进,两边皆有死伤,许多人已经杀红了眼,哪管后果,抡起刀子就是杀,大喊大叫,声音很快惊动了城内的许多百姓。“速去调集兵马!李林勾结西蜀,罪不容诛!”“赵隆谋反叛国,诸位将士切莫被他骗了!”两个蒙在鼓里之人皆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闻讯赶来的士卒乃至百姓都是一片惊愕,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知究竟该信谁的。然而就在这时,杜县城北忽然喊声大作,原来是汉军突然杀到城外,正在全力攻打北门。而守卫城墙与城门的郡兵已有一部分赶往县令府邸助战,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对汉军造成有力的阻击。眼看城下火把通明,不知来了多少汉军,更兼箭矢如雨,不断射上城墙,许多魏兵皆是心中胆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甚至还有人逃下城墙。而城内的一部分魏军,早已无心应战,再加上李林与赵隆这两个领头人正在激烈的内讧,致使他们压根不想去北门,只等汉军前来,便倒戈投降。丁奉身先士卒,骑在马上,一手挽着盾牌,一手挺起长矛,指挥士卒用攻城槌奋力撞开北门。察觉到门后面明显有魏兵拼死抵住,丁奉不由高声大喝道:“门后魏军听着,城内早有我军内应,汝等负隅顽抗,又有何用!早早投降,我便饶汝等不死!”丁奉的话很快便起到了作用。尚在苦苦支撑的魏兵本就数量有限,且突然得知身后的县令府邸竟火光冲天,心中更是惊惧万分。不管李林和赵隆究竟谁是汉军内应,二人之中必有一个。与此同时,汉军的攻城槌也越战越勇,撞得城门砰砰作响,上面的尘土一阵接一阵的散落下来,甚至连门栓都发出“咔咔”之声,大有断裂之势。“好!马上就要撞开城门了!诸位加把劲!”听到丁奉继续在城外激励汉军,门后的数十名魏兵更是面面相觑。很快,一个丧失斗志之人便跳出来高喊道:“诸位,保命要紧,还是降了吧!”“罢了!我们不是蜀军对手!死战无益!”“蜀军主帅足智多谋,此非我等之罪!”一人带头,其余魏兵纷纷效仿,不愿投降之人,则火速逃离北门,往其他城门奔去。魏兵打开北门后,汉军立刻冲进杜县城中,丁奉一面命熊哲在后面收编降卒,一面带兵赶往县令府邸。此刻的县令府邸内,持续的混战使得士卒手中的火把掉落,引燃了前院的草木,在黑夜中很快便火光冲天。李林安排的两百郡兵终究手段有限,死伤惨重,县尉同样战死。赵隆带来的三百本部士卒,也阵亡百余人。赵隆见李林如此抵抗,震怒之下,命士卒休得手下留情,一些走投无路,想要投降乞饶的郡兵,依旧死于刀下。等到自己孤身一人,被四周魏兵团团围住时,李林不由仰天长叹道:“罢罢罢!我无力守住杜县,又害死鲜于辅将军,活该有此下场!”言毕,李林用手中的佩剑直接自刎而死。而赵隆再将县令府邸杀得鸡犬不留后,也终于出了口恶气。他正打算带兵前往北门抵御汉军时,忽有一名士卒惊慌失措地过来禀报道:“启禀将军,蜀军已杀进城来!”“可恶!还是晚了一步吗?”赵隆气得双目喷火,想不到即便除掉叛徒,也无法改变杜县沦陷的局面。“速出南门,投奔蓝田县!”虽然极不甘心,但赵隆不敢逞强,只能火速带着身边不足两百的残兵败走,同时希望沿途能收拢一些兵马。由于赵隆他们未曾骑马攻打县令府邸,因此他们眼下只能依靠两条腿逃命,且因为城中十分混乱,他们急需火把照亮道路。结果未行多远,身后马蹄声不断临近,丁奉已先带着蛮军骑兵追赶上来。“贼将哪里走!”丁奉的大喝响彻在漆黑的夜空。赵隆自知无法逃脱,只能率兵回身应战。丁奉看了一眼赵隆的装束,想起前番从魏军降卒那里审问出的情报,当下高声道:“你便是魏将赵隆吧!适才我在县令府邸内发现李林的尸首,想必是你的杰作吧!”面对大量的汉军,赵隆虽然心中胆寒,但却不愿投降,牵连远在洛阳的家眷。事已至此,他也把心一横,大叫道:“正是!今日虽不能保住杜县,但我死前能带走叛国之贼,也算不枉了!”看到赵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丁奉不由呵呵大笑道:“我军略失小计,便让你等自相残杀!说起来我还要多谢赵将军呢!”“你,你说什么?”赵隆闻言,顿时呆立在原地。身后的魏兵也是面面相觑,难道他们刚刚的那番拼杀,根本不是在剿灭内奸?“欺,欺人太甚!!!”赵隆气得几乎发狂,便是土木偶人,也忍受不了汉军如此戏弄。失去理智的他,竟挥动手中的佩剑,冲上前去要与丁奉拼命。“放箭!”丁奉却是毫不留情地把手一挥,“这伙魏兵,一个都不可留下!”既然赵隆杀死李林,丁奉也看出他对曹魏的忠心,包括身后这群跟着逃跑的魏兵,同样没有招降他们的必要。而且丁奉知道李林在杜县口碑不错,为了安抚民心,必须借赵隆等人的人头一用。何况知道事情真相的魏兵,最好越少越好。在几声惨叫中,赵隆身中数箭,倒地身亡。丁奉随即带兵向前冲杀,那些仅存的魏兵纵是四散奔逃,也挡不住骑兵的速度。哪怕是有向汉军求饶的,也被无情杀死,也算这些人刚刚在县令府邸大开杀戒的报应。等到天明时分,喧闹了半夜的杜县城也终于恢复了安静。丁奉统计了一番战果,汉军前后擒获魏兵、郡兵近一千五百人,击杀魏军最后一位偏将军赵隆,可谓大获全胜。至于李林之死,丁奉则听从邓艾的建议,向城中军民解释成,赵隆因阵前逃亡、损兵折将畏惧朝廷降罪,故而杀死李林并诬陷他勾结汉军。城中许多百姓伤悼李林,又见赵隆与其本部人马皆已伏诛,也算平息了怒火。“擒获了这么多魏军,真是不知如何安排啊……”丁奉望着面前跪着的黑压压一片魏兵,竟然都有些头疼起来,这些人的忠诚实在无法保证。“将,将军,不妨让长安郡兵镇守杜县,杜,杜县郡兵镇守长安。彼有家眷之虑,自,自然不敢妄动!”邓艾这时建议道,“至,至于其余魏兵,只需软禁于长安,没有兵器,也不会成为祸患!”“眼下只能如此安排了。”丁奉微微点头,眼下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利用这些降卒,从而保证汉军可以将更多士卒派到城外。经过三个时辰的调度后。长安与杜县总计留下不到五百的汉军将士,其中还有不少伤兵,其余皆用郡兵协助守城。除了家眷在长安、并向汉军效忠效力的魏兵外,其余降卒近皆押往长安校场,差不多有一千七百多人。昨夜这一站,汉军在京兆一带已彻底没有了威胁。杜县的失守,也意味着姜维等人很难领兵断绝汉军的后路。确保后方无虞,丁奉便和邓艾商议起槐里的事情。“斥,斥候今日来报,魏军尚未进驻武功县,想,想来是在等待曹真派来的援军。”邓艾快速分析道,“眼下姜维定不会将兵力分散,以免被各个击破,必会集体进兵。”“想来再过不久,姜维便会收到杜县的败报!他或许沉得住气,可那个费曜就未必了!”丁奉十分果断地说道,“我军也该即刻派人前往槐里,制造混乱,诱使魏军前来!”“只,只是我军是否应与魏军一战……”邓艾这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我军眼下可派出近四千将士出城作战,只是新降之人,还,还需好生抚慰犒劳,如此方可使他们为我军尽心尽力。”“何况姜维之才非比寻常,他麾下兵马又胜过我军……”丁奉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握紧了双拳。他很清楚,自己一旦选择出城与姜维交锋,将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远胜前番连战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