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损兵折将
黑风山、乱石坡,一听就是穷山恶水。险峰插天,恶石嶙嶙,土地焦黑,荒草遍山,荆棘满地,光秃秃的树木奇形怪状,反正很少有长得直的。黑风山南麓是一面非常广阔的山坡,布满乱石,只有身手敏捷的人才能上蹿下跳、手足并用方可爬上,中间只有一条最多可容五匹战马并排行驶的小径上坡。
傅石等人马力已竭,慌不择路,顺坡爬上黑风山,牢牢把守住通道,居高临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箭如雨下。鲜卑人仰攻不利,便团重重围住、守在坡下。傅石军固然获得安全,但实际上是自限死地。鲜卑人如果愿意以命换命,步步为营,直接跟傅石对射,也可以把傅石军全歼;就算不强攻,光用困就可以困死傅石。傅石等人只有一顿口粮,清水带的也不足了。
半夜突围失败后,傅石等人只得在乱石坡上干等。汉军将士都脸色阴沉,士气大落。岳骠、夏泽等将领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傅石看。傅石一个人坐得离众人远远的,呆呆望着山下,脑中乱成一团,从小杀敌报国的壮志、长大以骑射称雄家族的荣光、从军后杀敌立功的痛快、现在兵败被困的沮丧、众将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敌意和鄙视……这一切都让这个少年才俊难以承受。
等了整整一天,没有援兵到来,众人又渴又饿,人困马乏,关键是那种绝望和压力几乎把这些自从从军以来就顺风顺水的年轻士兵的斗志给摧毁了。金乌西坠,从黑风山上收回它最后一缕光芒,猛地沉入山后,夜色很快爬了上来,将无边无际的大幕拉在天上,北方的夜风是极为寒冷的,从西北方向绕过山梁吹来,脸如刀割。明月东升,清辉满天,照得大地一片雪白。山下鲜卑人升起篝火,唱起粗犷而又怪异的歌谣,人影幢幢,宛如鬼怪。
天更冷了,夏泽裹了衣服,衣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道闪电从脑中划过,他突然灵光闪现,顿时兴奋地向傅石跑去。傅石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夏泽,慢慢道:“何事?”夏泽低声而又激动地道:“傅校尉,我有主意冲下山了。等到太史将军援兵牵制鲜卑人时,我们如此这般……定能冲下山坡!”傅石啊了一声道:“好计!”勉强振作精神,召集众将开会。众将觉得计策可行,立即把命令传达下去。汉军看到生还的希望,都振奋起来,后队的士卒悄悄地去攀折树枝、收集枯草。
太史慈面对无边无际的鲜卑大军,向身边将领吩咐几句,拨马疾驰阵前,喝道:“大汉建威将军太史慈在此,谁敢与我一战?”明亮的月光下,洁白的大地上,骏马如龙,长枪如电,英姿勃发,鲜卑人神为之夺。骞曼一提战马,道:“待我前去会他。”步度根忙一把拉住,道:“何必劳动大汗大驾,我鲜卑骑射天下无敌,直接派几人射走他即可。哼哼,再逞能也只能狼狈逃走吧。”一摆手,数十名鲜卑骑射高手纵马出阵向太史慈奔去。骞曼见太史慈如此神威,也有些顾忌,见坡下驴,也没阻拦步度根,道:“如此也好。”
三名射术最高的鲜卑骑兵疾驰中弯弓射出三箭,呜呜作响,向太史慈面门、前心射去。太史慈喝道:“来得好!”长枪一摆,当当当三声,轻松至极地将三箭打落在地。步度根在后面神情一滞,大吼道:“一齐上!射死他!”鲜卑人骤然驻马,数十箭射向太史慈,交织成一面箭网。太史慈一声长啸,长枪舞成一团白色光幕,针插不入,水泼不进,长箭全被打落。鲜卑射手大惊失色。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太史慈盘马而走,挂枪取弓,打了个小圈又转过来,马如惊虹,弓如霹雳,射出三箭,正中那三名射术最高的鲜卑射手咽喉,尸体倒撞下马,空马奔回。太史慈快如闪电,眨眼间射出十几箭,箭无虚发,支支追魂夺命。鲜卑射手纷纷落马。其余人心胆俱裂,发一声喊,拨马往本阵逃去。汉军齐呼万岁,鲜卑人色衰气沮。
步度根又惊又怒,向骞曼道:“大人,快令全军冲锋,将他们撕毁!”骞曼一声令下,鲜卑大军用吼叫声掩盖自己的心慌,一起扑了上来,数万大军一齐冲锋,宛如天崩地裂,沧海倒泻,光是杀气就能将一般人击道。太史慈何等胆色,一举长枪,吼道:“杀!”汉军列于两翼的两千铁骑狂风般标出,太史慈汇合大军,迎向鲜卑郡。
鲜卑骑兵眼看快到射程之内纷纷弯弓搭箭,正在这时太史慈一声大吼:“射!”一个巨大的“嗡”声响起,汉军骑兵阵中腾起两片箭云,轰地落在鲜卑人前锋头上。这两千支臂张弩发出的利箭射程和杀伤力都胜过寻常弓箭,鲜卑前锋线顿时人仰马翻。汉军骑兵纷纷挂弩取矛,有的干脆直接把弩扔在地上,乘机杀入鲜卑军阵中。鲜卑人手执弓箭,没来得及换刀,顿时损失惨重。骑兵营司马冯京吼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杀他娘的!”汉军一起怒吼:“杀他娘的!”与鲜卑骑兵恶战在一起。
初一交战,鲜卑人不利。汉军挺着长矛冲锋,基本上是碰着就死、沾着就王,被穿起来的鲜卑人随处可见。不过鲜卑人阵势实在太厚,两军渐渐绞在一起混战,手执长矛就不如手握马刀有利了。汉军人少,基本上全部投入进去,根本无法脱离战斗、拉开距离,以便再次冲锋。幸好举盾执矛的步兵很快冲了上来。当骑兵停留在原地时还不如步兵行动灵活,鲜卑骑兵与汉军步兵交锋,并不能占到上风。汉军太史慈、丁奉等人勇悍绝伦,纵横驰突,没有一合之将。
尤其是许褚吼声如虎,声闻数里,巨刀狂劈,所到处不论人马全部是裂为两片,身上鲜血、碎肉滴滴答答,像是刚从血池里洗澡出来,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整个人宛如地狱归来的魔神,鲜卑骑兵胆战心惊,无人敢靠近他一丈之内。许褚左右冲杀,如虎入羊群,追得鲜卑人屁滚尿流,挤成一团。许褚望见骞曼大旗,带领数十勇士直直朝他猛扑过去。骞曼大惧,不敢上前迎战,带着亲兵向后速退,呵斥鲜卑军赶紧堵住他。鲜卑勇士历弘罗和觉新哀拍马冲上,举马刀劈来。许褚带马猛然一跃,巨刀如霹雳划空,立斩历弘罗与觉新哀于马下。步度根连骂带砍逼着更多鲜卑人顶住,同时命鲜卑射手向许褚释放冷箭,终于遏制住许褚等人势如破竹的突进。许褚组织的“擒王行动”失败。
傅石听到前面喊杀声,登高望见鲜卑前军的调动,立即发起突围。鲜卑人纷纷放箭。傅石组织汉军与鲜卑人对射,杨萧等人冒着箭雨冲到前面将大量准备好的树枝和干草掷到那条要道中间,然后用火折点燃。在夏泽的建议下,汉军半数干草上都淋了尿。点燃后,火焰中夹着滚滚浓烟借着西北风卷向鲜卑人。鲜卑人看不清楚山坡上情形,顿时惊惶失措。傅石就要拍马冲下,岳骠头脑十分清醒,连忙拉住他。鲜卑人怕汉军冲下来,疯狂地向上倾泻箭雨。汉军在岳骠的疾呼下已经退后,鲜卑人的箭矢都落在空地上。射了半天,鲜卑人箭雨暂时停止。傅石派人迅速跑过去收集箭矢,然后一声令下,一波箭雨射了出去。杨萧、岳骠、夏泽等带着其余骑兵如山洪爆发般冲了下去。援军已经到来,希望就在眼前,汉军虽然饥饿,但刹时浑身充满力量与斗志,一鼓作气冲下山坡。鲜卑人难以抵挡。负责射箭掩护的傅石带领方天营最后下山,直如蛟龙入海、猛虎下山,狂吼着杀向鲜卑人。汉军无不高呼酣斗,以一当十。
太史慈等人觉察到鲜卑军后阵乱起,知道傅石已经冲了下来,士气大振。虽然战局混乱,太史慈仍是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找了个空挡挂枪取弓,连珠三箭射在骞曼大旗的旗杆上,大旗喀喇折断,太史慈因大叫道:“骞曼已被我射死,谁敢顽抗!”鲜卑豪帅隆千大怒道:“休要胡说八道、乱我军心!”纵马挥刀砍向太史慈。太史慈只得以弓招架,弓断。太史慈勒马后退。隆千哪里肯放,又是一刀砍来。两军战马都绞在一起,太史慈只退得一步,再没地方躲避,其他鲜卑骑兵发现他的窘迫,也挥刀冲来。一个汉军骑兵在形势危急,纵身从马背上跃起扑向隆千。隆千一刀将他砍死。面对另外一个鲜卑骑兵的马刀,太史慈勉强侧身躲过要害,左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抬手间已抓起长枪,闪电般刺入那人咽喉,乍出乍收,格开隆千的马刀,连出三枪,最后一枪将他刺死。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紧随太史慈的汉军见他射倒敌军大旗,齐声喊道:“骞曼已死!”不少骑兵是新在美稷征集的,懂得鲜卑话,纷纷用鲜卑话大叫。鲜卑人回头望见大旗果然倒折,阵脚大乱。
傅石眼眸充血、鼻孔大张,神色狞恶,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将身上的压力、心中的憋闷全都洒在鲜卑人头上,发挥出远超平常的实力,当者无不披靡。鲜卑猛将庆嘉举铁锤砸来。傅石不闪不避,吼道:“鼠辈敢尔!”直接挺枪刺向他的咽喉。庆嘉本来也号称勇士,但此刻被傅石的疯狂镇住,惊慌间回锤准备磕开长枪。傅石枪如恶龙,只一挑,就将庆嘉刺死。杨萧和淳于通紧紧跟随在他左右两侧,身上也都沾满敌人的鲜血。
两路汉军都是奋死冲击,人人拚命。援军的预备队已经全部投入战斗,恶战半个时辰,终于与傅石军碰面。此际第一要务是冲出去,没有功夫说别的东西,太史慈淡淡看了傅石一眼,就吼道:“许褚、傅石向西南突围,我断后掩护!”许褚和傅石都吼了声:“是!”大声呼喊着向援兵攻入的方向杀了回去。太史慈带领仅存的不到一千骑兵与许孟、王满等带领的一千步卒死死保护住傅石、许褚两千骑兵三千步卒的后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