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举棋不定

强弩营配备的强弩乃是我军新研制的大型攻城用弩，或者称为弩炮。它主要由炮架、弹射装置、弹射槽和底座等部分构成。底座安装了能够拆卸的轮子，使用时拆掉轮子固定好，由十人用力转动齿轮，将弓弦安放到弹射槽中弹射物之后，扣动扳机就可以发射。这种弩炮发射的是一支标枪般的巨箭，杀伤射程可以达到令人恐惧的六百步。这次东征，我紧急从朝廷两大兵工厂之一洛阳兵工厂调集了八十部弩炮。

曹操军看着我军远远摆好几十部奇怪的装置，都心中惊疑。曹操身边的一员断臂将军沉声道：“主公！这是敌人的攻城器械，您还是赶快退下去为好。”曹操眯着眼睛打量城下整齐摆列的器械，大笑道：“不过是小小床弩，能奈我何？准备放箭，给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那断臂将军正是曹操麾下第一大将、济南相夏侯惇，见曹操执意不下去，只得命守兵立即张弓搭箭，准备攻击；同时命典韦等高手小心在意，务必保护曹操安全。

一声令下，城头箭如雨下。卫越却早已将弩炮前端的大型盾牌张开。由于距离较远，大多数箭都没有射到，就算射到了也是软弱无力，被盾牌挡住。卫越一声厉喝：“发射！”

“嗡！”地一阵弓弦崩回的巨响，八十支巨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奔曹操所在城头而去。这是我军弩炮第一次用于实战，声势端得惊人。

典韦看着破空而至的乌云，不由脸上变色，双戟已然在手，长啸一声，舞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挡在曹操面前。当当当连响，典韦一连劈飞六支巨箭。这机械强力发出的利器确非人力所能抵挡。典韦只觉双手发麻，胸口发闷，面对七支斜射而来的巨箭，无暇多想，翻身将曹操扑到在地。巨箭身上飞过，哧哧穿透了后面几名士卒的身体，将他们带得飞下城头，跌在城内摔成肉饼。这轮弩炮射击毙敌近百人，杀大将数人。最重要的造成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城头守兵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都趴在女墙后面不敢抬头。

太史慈、华雄、武琅等人乘机带着赤菟营冲了上去，在城下拉弓仰射。几千支利箭射上半空，又垂直落了下来。城上守兵顿时伤亡惨重。太史慈等人齐射三轮，掩护弩炮营撤下后也如飞奔驰回来。高顺禀我命令，打马上前高喝道：“城上守兵听着！曹操拿出的所谓诏书全系伪造！大将军奉当今天子之命讨伐叛逆，只诛曹操一人，其他人属于胁从，一概不问。若能擒拿曹操献于朝廷者，赏千金，封列侯！只诛曹操，其余不问！”我麾下人马全部在各路将领的带领下高呼：“只诛曹操，其余不问！”开头还不甚整齐，喊了数次之后，越来越整齐，越来越雄壮，那种数万人齐口而出的巨大声浪实是让人胆战心惊。高顺又高呼道：“兹有逆贼夏侯渊等五人，怙恶不悛，执意为恶，已被诛杀。大将军念其乃是受曹操蒙蔽，故开恩厚敛，城中速速来人领去！”向后一摆手。十几名士卒抬着五具棺材越过高顺直奔城门而去。

狼狈站起的曹操推开典韦，向城下看去，本就对夏侯渊的安危深为担忧，但总盼着他能突破重围而去。现在证实心中最不敢想的念头，不由心痛如绞，大叫一声：“妙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便倒。城头众人乱作一团，纷纷上前营救。夏侯惇喝道：“所有人各就各位，不得擅离职守，提防敌人乘机攻城！速命军医过来！”在他的弹压下，众将都醒悟过来，纷纷退回各自岗位，强作镇定，指挥士兵做好敌人攻城应战准备。我军并未攻城。

军医很快抢上，掐人中，揉胸口。良久，曹操才悠悠醒来，长吁一声，泪流满面，道：“妙才啊妙才！你我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勇武谋略当世无双，如今天下未定、奸贼未除，你怎能舍我而去？悠悠苍天，微斯人，吾谁与归？”声音凄厉哀伤之极，众将无不泪下。身后一人却喝道：“主公！现在是哭的时候吗？”众将看时，那人相貌清秀，双眸清澈，身材修长，举止潇洒，正是荀彧。曹操浑身一震，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从悲伤回复坚定，擦了一把眼泪，一跃而起，遽然道：“文若所言甚是。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元让，你速派人抬回妙才等人的遗体，其他人用心守城。吕布啊吕布！就算你侥幸赢了一阵又能如何？你现在已经身处危境，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化解？！哈哈哈哈！”说罢仰天大笑，充满了无尽的苍凉和刻骨的恨意。荀彧又道：“今日吕贼不到两万人，数目与我军相差无几，事情还大有可为。尽管夏侯将军败亡，我军的困境仍远远不如当年面对十几万青州黄巾时。在那样的情景下，主公都愈挫愈奋、连设巧计，卒败黄巾。大家当奋力杀敌，为夏侯将军报仇，擒拿吕布，为国除贼，岂能效楚囚对泣！？”众将听了荀彧一番话，又见曹操重新振奋，恢复指挥若定、临机不乱的状态，情绪也都稳定下来。

此次大战，刘备是倾巢而来，军队共两万三千人，其中骑兵一千多，其余全是步卒。但军中大都是未经战斗的新兵，跟随他从平原杀出重围的老兵不到两千人。整个军队的战斗力极差，怪不得刘备这厮面对曹操时只是高筑营垒、不敢出战。那骑兵中有五百赵云的私兵，现在由赵云堂弟赵适统率；其余为幽州乌丸骑兵。刘备军驻扎在临淄南城门外。我军驻扎在临淄西城门外，军队共一万八千，包括我亲自率领的赤菟营骑兵三千，从徐荣虎豹军抽调的骑兵两千，太史慈部骑兵七百、步卒三千，高顺军骑兵两千、步卒七千。光骑兵就有八千，平原决战绝对可以横行天下。曹操军本来有四千骑兵，但夏侯渊率领的一千已经覆灭，夏侯惇所部一千骑兵也折损甚重，所以曹操最多还有两千骑兵，面对我军只能被动挨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攻城还是要借用一下刘备的炮灰。于是我命人去请刘备到我营中议事。军参谋太原人孙资道：“如今形势微妙，刘备素怀大志，命其来我军中相见，他会不会感到忧惧？”我摇头道：“刘备是聪明人，应该不会看不到现在形势乃是对朝廷有利，拖朝廷后腿、帮助曹操对他没有好处。刘备还是一个有胆色的人，他是一定敢来的。”

刘备果然很快就来到我营中。不过他却带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虎士。张飞全身披挂，腰挂宝刀，手持长矛紧紧跟随在刘备身边，周围十几人也全都是高手。我笑道：“玄德好大的排场！”刘备深深施礼，道：“刘备无礼，请大将军见谅！自奉朝廷命令围剿曹逆以来，已有月余，寸功未立，心中常以为憾，立誓这次围城一定要建功立业。而曹逆军中多有刺客，为免遭遇不测，所以我每次行动都随身带着许多卫士。刘备胆子如此之小，让大将军见笑了！”我笑道：“玄德为了朝廷大事而爱护自己，这是好事，怎会见笑！其实玄德想要建功立业却也不难，今晚你可带领本部人马先行攻城，若能攻破临淄，擒斩曹操，我将上书朝廷表你为青州刺史，你看如何？”刘备又惊又喜，道：“大将军此话当真？”我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伸出手掌。刘备伸掌跟我击了三下，跪倒在地谢道：“大将军如此赏识，刘备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今晚必然全力攻城，为朝廷贡献一份力量。不过我军大都是新招士卒，训练不够，未经战事，能否破城刘备却不敢保证。”我道：“玄德尽力而为即可，我们四万大军难道还攻不破一个小小的临淄城吗？好叫玄德放心，我已经调集更多军队前来支援了。”刘备大喜而去。

我刚屏退闲杂人等，只留高顺、太史慈及贾诩等几名军参谋，共议军机。孙资还没等我说话，就急道：“主公！刘备外表忠诚，其实内含奸诈，必须早做打算。”我道：“怎么说？”孙资道：“主公说到让刘备今晚攻城时，我注意到刘备耳朵动了一动，心中必然不满，而张飞眼神中更是充满愤怒；主公说到更多军队来援时，刘备耳朵又动了，必然是心怀叵测，不欲将军歼灭曹操。”我皱眉道：“刘备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如果他胆敢不轨，我可以立即率军踏破他的大营，把他击杀。现在朝廷不管是经济还是兵力都超过天下任何一股势力，他会看不出来？得罪朝廷他能得到什么？”孙资反驳道：“得罪朝廷他固然得不到什么。但助主公消灭曹操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现在天下都知道您胸怀大志，欲扫平四海，刘备乃是当世人杰，会看不出来？曹操覆灭了，下一个是谁呢？自然是心中有鬼的刘备了。主公您站在刘备的立场上想想，您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我默然。反问道：“那依你之计，我们该当如何？”孙资一双小眼睛中闪动着寒光，道：“再次召刘备商议军情，埋伏高手以雷霆之势将他擒下，然后吞并他的军队，驱赶他们攻城，消耗曹操力量，然后派高顺将军的无当军乘曹操疲惫之时，配合我军之先进攻城武器大举进攻，破临淄必矣！”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我转头问贾诩：“文和，你觉得怎么样？”贾诩道：“我不同意彦龙之计。首先，刘备岂是那么容易擒下的？他带着上百虎士皆是勇武过人，张飞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虽然高手众多，但一旦失手陷入恶战，刘备军留守的关羽自然率军来救，那时必然是一场血战。若曹操乘机突袭我军，如何应付？其次，就算能够瞬间擒下或杀死刘备，关羽率领的军队又岂是那么容易吞并的！最终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消耗，白白便宜曹操。再次，主公心怀扫平天下的大志，刘备之恶尚未显露，如果突然无故擒杀他，天下英雄将如何看主公？于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啊！”我细细琢磨贾诩的话，击掌道：“文和所言甚是。现在乃是收英雄之时，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孙资翻然醒悟，向贾诩和我道歉。我笑道：“都是为国献策，尽管畅所欲言。我等又非圣人，谁能无错？彦龙且宽心直言。”孙资颔首，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我向贾诩道：“如今刘备确实动不得，但什么都不做我又难以放心。文和有何妙策？”

贾诩并不直接回答，道：“请主公允许我分析一下天下形势。”我道：“可以。”贾诩道：“现在曹操已经向各大势力发布伪檄，号召清君侧。根据军情掾的细作报告，袁绍方面，首席谋士兼统兵大将沮授建议迅速派遣骑兵部队突破我们薄弱的黄河防线，直插我们背后，与曹操夹攻我军主力，在临淄城下给我们重创。”我虽然知道袁绍并未采纳他的计策，仍旧背上一阵凉气，嘿然道：“好个沮子师！若能为我所用，扫平天下如翻掌矣！”孙资等人脸上露出不服之色。我也不说破。

贾诩继续道：“袁绍并未听从沮授的建议，而是认为我军战斗力太高，且猛将如云，正面决战过于冒险，采纳了另一谋士郭图之计，派少量骑兵渡河骚扰我军粮道，然后主力南下，攻击河内和河东，妄图驱逐刘政，夺取并州，尽有大河之外。”我大笑道：“此乃田舍翁之谋，局促一隅，不敢逐鹿中原，能成何大事？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贾诩却道：“主公，沮授、田丰皆是一心为主之辈，且手握重兵，万一打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念头，暗中起大兵攻击我等背后，倒是不可不防。”我道：“怎么防？”贾诩道：“骑兵主要掌握在袁绍手中。沮授所领军队不到两万，且大多是步卒，行动缓慢，我们可派一支轻骑兵屯于高唐，待沮授渡河时进行袭扰，将他们牢牢钉住，拖慢他们的步伐，然后我军主力骑兵迅速北上，一举将其歼灭，则天下震恐，无人敢援救曹操，中原可定。”我道：“妙则妙矣，但这次行动对那支轻骑兵统帅的要求很高，文和看我军谁能胜任？”贾诩笑道：“这个最好由高将军和太史将军推荐。”我转向两人。高顺皱眉道：“根据主公和军师所言，这个沮授乃是个十分难缠的家伙，定然诡计多端，我部中无人能办此事。除非我亲自去。”我立即否决道：“不行。你必须留在这边。曹操比袁绍更难对付。”太史慈也道：“我部只有不到一千骑兵，原骑兵长官已死，暂时由我亲自统帅。主公拨付给我暂时统领的两千虎豹军骑兵长官张韬，勇武过人，但看起来性情鲁莽，易冲动，恐怕难当此任。我部如果要去的话，也只能是我。”张韬，就是徐荣军中那个曾经被尤吾、王义、肖泉胁从叛乱的屯将。他被弄到讲武馆学习后，表现抢眼，于是调回虎豹军，官复原职。在训练和演习中，张韬屯几次夺得冠军。徐荣向兵部提交报告，要求提拔他为曲将。后来随着军队扩编，兵部报我同意后又将他提拔为新增加的一个骑兵营长官。

我对太史慈道：“你也不能去。这边曹操、刘备军中猛将如云，你怎能轻离！”皱眉想了想，道：“前几日华雄等人带领赤菟营围杀夏侯渊时，我见曲将岳骠虽然职位不高，年纪又轻，但指挥若定，处事冷静，是个好苗子。张韬一年多来表现不错，虽然字仍旧认识不多，但胸中自有丘壑。此次行动，就以张韬为统帅，岳骠为副。张韬作战勇猛，岳骠冷静机智，可以取长补短，相互配合。”众将颔首。

我道：“文和，你接着说吧。”贾诩道：“是！主公可命并州刘政、耿祉、张杨等坚守城池，决不出战。此外，命公孙瓒戴罪立功，攻打袁绍背后。如此，则袁绍之危可解。”军参谋程刚义正词严反对道：“不可。公孙瓒擅自杀戮宗室，罪大恶极，朝廷岂能赦免？恐怕天下英雄将会大失所望。”程刚字柔之，弘农人，智谋过人，博学多识，但对君臣之节看得太重，有些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