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桃花仙境杀机涌(2 / 2)

却听杨过如霹雳般“呱”的一声,单掌提起,双足转后,成头前脚后之势,如同一只大蛤蟆跃起,掌缘沿着剑脊而过,过处宽剑便如面条般弯折卷起。

此招乃合黯然销魂掌之倒行逆施与西毒欧阳锋蛤蟆功为一体,以单掌击出蛤蟆功之力。须知天下武学,招数之所以繁复,便为以招式之有余补功力之不足,以巧招攻敌之必守,即便便功力不足,也可立于不败之地。然而倘若真有开天辟地之力,一切招数便都不需要,一拳之下,全是齑粉。恰如降龙十八掌,招式简单,威力巨大,而郭靖武功修到绝顶之处,更是翻来覆去只用一招亢龙有悔。正应那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而天下武学之至简,便是西毒蛤蟆功,毫无取巧,朴实无华,集全力于双掌发出,决不留半分余地。

拳掌老者看出厉害,大喝一声:“传功助我!”,须发皆张,双掌合并,对杨过之掌接去。其余五人弃了兵器,分将双掌抵在老者双肩,后背,腰胯之上,咬牙全力推出。

三掌相接,无声无息。

七人便如定住一般,杨过面无表情,六人脸上却如狂风摧逼,海浪拍击,肌肉扭曲不已,六双脚,却踩出十二个深坑,个个咬牙切齿,眦目欲裂,全力以赴。

郭芙适才危在旦夕,手忙脚乱,此时方定下心神,见到杨过三招之下,败敌四人,剩下六人狼狈不堪,招式精妙怪异,匪夷所思,心想哪有这种招式,真是岂有此理,偏又伤敌如摧腐朽,一时看得呆了。待到两拨人掌力相拼,灵机一动,挺剑便上。

武侠小说多有掌力毙敌之描述,却罕有文讲明掌击之理。掌击分两种,一为阳掌,又名刚掌,一为阴掌,又名柔掌。

阳掌者,多以掌根击敌,即为手相中之金星丘与月丘之处,盖此处与臂骨成一直线,以臂力或内力催掌,刚猛无比,现世之人多无内力,然阳掌依然为格斗技一核心技能,强者可击碎敌方骨骼,即为此理。阳掌击敌,一拍即开,若掌力高于敌方很多,常常一掌毙命,但若功力相距不远,便互相弹开,难以伤敌,大胜关武林大会郭靖与金轮国师所对一掌便是阳掌。

阴掌者,多以掌心击敌,将内力自丹田发,经手厥阴心包经,自劳宫穴出。劳宫穴如针孔泉眼,内力如潺潺泉水,细而不绝,一旦击到敌人穴位,如见河道,泉眼立变江口,内力就似滔滔江水般涌出,将敌体周身奇经八脉全数爆碎方休。是以阴掌相交,无声无息,两人便如粘在一起,直到一方油尽灯枯方止。阴掌击敌,耗时颇久,最怕有外敌骚扰,但即便功力相仿,也可将稍弱一方生生耗死。

交掌双方,若一阴一阳,则全看功力深浅,掌法高下,强胜弱败。

杨过若以阳掌击敌,虽可一击败敌,但敌人数量众多,伤一人,余者如鸟兽散,伺机报复,却大大不妙。故而杨过所出之掌,乃是阴掌,便是要引敌人列阵传力,与自己拼阴力,可一掌建全功,倘若敌人不列阵传力,仗着内力高下悬殊,化阴掌为阳掌,震伤老者即可。待见敌方六人果然同气连枝,与自己拼斗,杨过心下登时大乐。

郭芙见及此,深知只要稍为骚扰敌人,敌人气息紊乱,立时所有人都要被杨过内力震成重伤,立可逼索解药,给丈夫解毒。心念至此,果断挺剑,绕到六人背后,朝着一人背心刺去。

剑去如流星赶月,眼见及到那人肌肤,忽然那人大吼一声,放了传功手掌转过身来,双手使擒拿手式,一招“罗汉擒龙”,身如陀螺避开剑锋,闪电般窜到郭芙右肩之侧,左手扣住郭芙后脑玉枕穴,右爪姆食中三指擒住郭芙喉头廉泉穴!此两处均为人身大穴,莫说郭芙武艺不高,纵使郭靖杨过这般绝顶高手,此两穴受力,都是有死无生。郭芙顿时眼冒金星,手脚酸软,长剑便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按说郭芙武功虽然不如此人,但正面相拒,纵然落败,也要在十数招之外,全因眼见剑尖到肉,芳心窃喜一招见功,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拼着全体重伤,放手反击,大意轻敌便一招落败。

与此同时,与杨过对掌五人同时口喷鲜血,委顿倒地,拳掌老者一口血喷得长须衣襟通红,其他四人都喷在老者背上,眼见五人都经脉大损,内脏受伤甚重。

擒住郭芙之人便是双剑客,手中虽无剑,但两手筋骨虬结,太阳穴鼓起,足见功力深厚。原本十人阵中,便担当主攻,果然有无兵刃在手,出手都是一般的凌厉。郭芙喉头被制,双剑客对杨过厉声道:“咱们便拼了,你杀我兄弟十人,你这两个同伴便在黄泉路上给我们引路,咱们也不寂寞了!”

杨过眼见郭芙命在危急,心中焦灼,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倒奇了,我们本来路过,平白无故,倒不知谁先下毒手,要致我们死命,你倒说成我亏了你们一般。”

那双剑客一呆,细思之下,确是己方心虚,发现有人追迹,故而先下手为强,先行劫杀对方,倒没问清对方的万儿。但一想不对,道:“胡说八道,桃花岛这等地方,岂是随随便便路过的?休想诓我。”

杨过道:“桃花岛主武艺独步天下,我武林后学,神功初成,特来找桃花岛主讨教,倒要看看这享誉几十年之五绝,到底有几分斤两。”言下颇有不服之意。原来杨过暗忖这群人鬼头鬼脑,又不识阵法乱闯,必定是与桃花岛为敌之人,便心生一计,诓骗他们己方与桃花岛为敌,以降敌人心中杀意。

果然双剑客一听,脸色大为缓和,又不敢轻信。

其实杨过此话,大为冒险。桃花岛镇岛之宝软猬甲天下闻名,郭芙力斗二人,身中数招而不伤,早被那两人猜之一二。但此时那两人重伤倒地,内息紊乱,哪里还能听清二人说话,那双剑客却不知有这一节。

杨过趁机反问:“你们倒是什么来路,莫非是桃花岛上之人?为何突下毒手,伤我这二仆?”一句话里,即问对方门路,又责其不分青红皂白伤人,顺便轻描淡写地表示耶律齐郭芙两人不过二仆,你想以郭芙为质那是打错了算盘。

那双剑客道:“我们...我们南越小派,本没什么名头,只想来求桃花岛主赐点仙药,不想误打误撞,真是不好说了。”言下颇有退让之意。

耶律齐躺在地上,已是死多或少,这时挣扎着道:“ЭнэньХубилайхааныэрэгтэйбайнавэ?”

那人愕然道:“嗯?”

杨过差点也愕然出声,还好急中生智忍了下来,免了穿帮,显出自己不懂。郭芙倒是没忍住,嗯了一声,那双剑客倒以为手抓得紧了些,现下既有退让之意,便不免松了松手。

原来耶律齐躺在地上,见芙妹受制,大为担心,但听到杨过与其对话,心中便知此事大有回旋余地,急忙插言缓和。乃用蒙古语讲出:“敢问是忽必烈汗帐下么?”语气甚是恭敬,心中想好,对方若是蒙古帐下,纵然不通蒙古语,大致上忽必烈几个字的蒙古发音总能听出来,正可套套近乎,骗他们放松警惕。倘若他们完全不懂,必然不是蒙古人一边,听不出话中恭敬,自己便可说是蒙古人对头。是以这一句说的滴水不露,开口便站不败之地。

耶律齐道:“阁下既不是蒙古来的,想必和咱们本来也没什么过节,可不是误会了。”

杨过也道:“看来果真是误会了,我们木古派刚出江湖,这两个仆人学艺不精,平时倒伺候得我周到,咱们有话可以好说,是否可以给我那个男仆先解了毒。”

双剑客半信半疑,不给解药,只怕梁子难解,又怕放了手,杨过立下杀手,自己一个身死事小,剩下九个兄弟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更无人可回总舵报信,任务固然完不成,连找谁报仇都不知道。

耶律齐倒是头脑清醒,道:“不妨让我主人去那些受伤之人身上拿药,你代为辨认即可。”

双剑客一想有理,便答应了,让杨过到老者身上取出一个瓷瓶,让杨过倒一瓶盖猩红色药粉,以内力暖了,喂耶律齐服下,又让杨过挑一星药粉,抹在耶律齐伤口之上。用量讲解十分仔细,又道:“这见血封喉,必须红背竹竿草方可解得,此草亦是有毒,不可用量大了,需以内功护住心脉,缓缓将药力化了。这位兄台中毒如此之久,依然不死,内力想是极高,应无大碍。毒虽解了,数日之内,全身依然无力,须得缓缓恢复。”他见耶律齐可以内力支撑如此之久,自己内力只怕也没有如此精纯,故而口头上颇为谦虚,心想那独臂人竟然是这男子主人,难怪厉害到匪夷所思,心下更是害怕。

耶律齐用药片刻,但觉心口堵塞,两肺窒息之感渐消,唯独全身依然无力,应该已无大碍,便支撑坐起,缓缓调息,不再开口,毕竟自己假作是仆人,说太多反招怀疑。

杨过见耶律齐已解了毒,便不再担心,急于想要对方放了郭芙,至于那些人的来路,倒不是很在意,反正武功也不算高。略一思忖,道:“既然大家误会一场,冤仇宜解不宜结,这几位兄弟受得伤不轻,倘若赶紧寻医师施救,或无大碍,若是耽搁了,只怕不美。不如咱们去找桃花岛主问问,难保他老人家有好生之德,给着手回春也说不定。”

那双剑客苦笑一声,道:“那倒不敢奢望了。这位公子武功登峰造极,咱们一辈子也难望项背,咱只求个话,能放我们兄弟一行人走么?此次冒犯,实在是抱歉得紧,咱们本来河水不犯井水,也不想无事生非,兄弟几个自打上岛,就心惊胆战,草木皆兵了些,实在是大大的不该。”话说到这里,已是大大的求情,只是双手还不敢放脱郭芙要害。

杨过道:“好说好说,行走江湖,三山五岳的,本来大家都得小心谨慎些,你们这几位就快些回去吧,我还要去找桃花岛主切磋切磋,这眼看太阳要落山,这就不奉陪了。”

那双剑客喜出望外,知道这等武林宗师言出如山,莫说对方并没死人,纵然是死了人结了梁子,面子话只要说出,也必不肯食言,急忙放脱郭芙,退后两步,深施一礼,道:“得罪莫怪。”

郭芙本来怒气冲天,但见丈夫得了解药,已无大碍,心中火气便也平息了许多,又想到瞬间被敌人抓住死门要穴,现在仍觉头脑晕晕乎乎,心下不禁害怕,也不敢多生枝节。

双剑客给地上的几个兄弟拉起,早先被杨过打翻的几人,外伤虽重,却没受内伤,尚能挣扎得起,又扶又背,将重伤之人负了,一瘸一拐的奔海边而去。

杨过眼见他们走远,也不说话,耶律齐半晌道:“这些人必是南方大门派之人,武功不低,路数繁多,况且颇通军阵之道,很有些来头。”杨过不语点头。郭芙倒不介意对方是何门派,反正在桃花岛派面前,什么门派都得铩羽而归,忙不迭的检视丈夫伤口,问常问短,还有问刚才那句蒙古话的意思。

三人折向桃花岛深处,郭芙带路,杨过负着耶律齐,驾轻就熟,转瞬间便到黄药师的庭院,却见静悄悄没个哑仆,三人都是十分奇怪。径入内堂,直入内庭,却见黄药师一人静静地坐在庭内假山瀑布前出神。

郭芙走近,满面带笑,大声道:“外公!看谁看您来了!”

黄药师回头看了看三人,却奇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