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需要理由么?”
“需要理由么?”
“需要么?”
“不需要么?”
上京馆到点摆出的字画还差两副,那刻林明德与郑小秋第二次相遇。郑小秋对林明德满怀戒备。很大程度上,这种感情是相互的。可是,他还是选择向她的生活靠近。
在送郑小秋回顾家后,林明德像往常一样,比祥记的开店时间早了一刻钟。他无法理解那些晚来,点东西还犹犹豫豫的人。他从没改过习惯,时间一到,就准时光临,然后开始常规消费。他叫住小二,点上两人份炸丝酪,刚好是他和辜老头在那个小坊屋内将近四年间每旬一起吃的量。一包一份,不多也不少。东西正打包时,他在店里转上一圈。待东西装好,他便过来拿取。随后迈步去辜老头那。
早就料到了。这个坊里的人,不到节日是不会挂上灯笼的,这个林明德心里有数。所幸来了这么多次,他对这片地已烂熟于心,不敢说闭着眼就能走进辜老头家,但起码在黑暗里他找对了门。这片住的不是贫民就是别的什么游手好闲的人。他不明白辜老头怎地就选了这么个地来住,那老头是整天把穷挂嘴边,但还不至于生活质量下降到这种地步吧?
他拿出钥匙,竟发现门没锁。啧,老头真犯混!真把自个当一穷二白普通老头啊,他的项上人头还在高价悬赏令上挂着呐!
走进去听到辜老头的声音,似是在问问题或者是在和人说话。他心想:那老头又在耍酒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辜老头这有人拜访。还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年纪比他大概大一点。
年轻人笨拙地跟他打着招呼,穿一身粗布衣服,带着海洋的咸味。见到林明德衣冠楚楚的样子,他显然感到拘束,连帽子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正想塞进怀里揣着,辜老头却把帽子接了过去。接得自然,一声不响。那笨拙的少年脸上浮现出感激之情。辜老头嘴里头叫嚷,“你这林小儿的主人派头也太足了吧。”林明德心里最清楚,他敢打赌那老头先翻了个白眼。
桌子腿边是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猫咪,慵懒地躺着。
辜老头向前跺了两下脚。猫咪站起身。老头站住。两位这么互相打量片刻。林明德寻思着这老头在气他。猫咪正一脸晦气,心想窝这么久都快睡了竟要被赶出去。“去!”林明德突然大喝一声,猫咪吓一大“跳”。它后退一步。眼睛紧盯着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和他的墨靴。然后它转过身轻轻一跃,缓步离开。
猫走了,老头却不怎么乐意。
呵,老头就是在恼他。
林明德正把炸丝酪装盘,摆得忘了自己,没有注意到辜老头已经去了厨房,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位少年的声音在说话:“叔父,我来帮你。”
“叔父”这个词真是“激动”了他——以前辜老头风光时有一堆“儿子孙子”的,真不料末了落到这副田地,还有人叫他叔父。真新奇!这都图什么呀?是图他年纪大、不洗澡、爱喝酒呀还是他那颗高价头?
于是吃饭时,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打量,还有敌意外泄。年轻人是个高个子,有一对招风耳,还有两个小酒窝。
说不定这就是个打前锋的,再过不久,以前那些“儿子孙子”再结伴而来,为怎么瓜分那颗头吵得不可开交。尽管林林总总的想法猛然袭来,在现实中他的行动却并未中断。见高个子挥手叫他吃饭,像个男人一样坦然地望着他的眼睛。他认识的杀手却不这样看人,实际上他们大多数并不跟谁对视。一阵联想的浪潮袭来,他跟杀手们认识的各种方式涌入了他的心里,几乎要淹没了他。可他却摆脱了这些印象,朝高个子笑了笑。
他看见高个子夹了节鱼尾巴肉,手背上有还不曾愈合的新伤,再看那只松垂放在桌上的手肘也有伤口未愈。
“林公子”,高个子说话了,“叔父告诉我这些年,你一直准时来看望他,我就希望能当面谢谢你。你人很好……”
好家伙,才进个厨房,这姿态一下子反客为主啦。
林明德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含糊地说那算不了什么,又把话头抛向高个子,“你手上有些伤口,那是怎么来的?我相信那是一次记忆犹深的经历。”
“是个渔佬用鞭子抽的,公子。”他回答,抹了抹沾到鱼汁的嘴唇,清了清嗓子,“打了一架。我把他鞭子弄掉后他还想戳我的眼睛呢。”他结束了回答。
“嗯,”辜老头说,声音低而辽远。他在老头的脸上看出了平静的表情,而目光却是微波流转的。
双方努力所引起的话头告一段落。
于是他试探着问起他爱吃什么。刚一问起辜老头就明白他是在引导高个子谈他的话题,老头便决心岔开它,去谈别的话题。
“那不过是吃饱了才会谈的事”,老头敲了敲饭碗。“这个耳头鱼”,老头试图执行自己的计划,却把耳石说成耳头鱼。
“什么呀?”
“耳头鱼”,老头重复着,仍然念错了音,“好吃。”
“是耳石,老头。你叫它石首鱼也成呐。”林明德纠正他。
“是么,我记不住名了,反正就是那鱼。”
“是是是,我有两种小黄鱼,从来也不吃,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拿着去提提,我嘴里挂着小话题,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说了没人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