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顺手在她的小屁股上打了一下:“教你别的记不住,这句倒记住了。”平日里品姐儿若撅了嘴,她就说她是挂油瓶,想不到这小丫头活学活用的,在这儿等着嘲笑她呢。
赵燕恒把女儿抱过去,在怀里颠着笑道:“是啊,你娘挂油瓶,品儿也挂一个给爹爹看。”
品姐儿马上把小嘴巴翘得高高的,气得绮年哭不得笑不得:“什么好的,还教着她呢!嘴巴翘多了就不漂亮了。”
品姐儿听得出母亲并不是真的发怒,不但嘻嘻笑了一声,还故意的把嘴巴又翘得高些,对着母亲倾了倾身体。绮年恨得站起来就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小捣蛋!”这小丫头刚生下来那几个月多安静,怎么越长大越调皮了。
赵燕恒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妻子的肩头,看着两人打闹,脸上的笑容压也压不住,低声道:“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是一起来担。”
为了撑场面,东阳侯府今日的亲事规模不小。老东阳侯的27个月孝期已满,府中脱白挂红,甚至还在花园中的花木上扎上了栩栩如生的绢花纸花,十分热闹。更是在京中广撒请帖,差不多的勋贵官宦人家都有人到了。
秦王妃是秦家的女儿,今日是以小姑的身份来帮忙的,秦家两房的几个儿媳,再加上绮年和秦采,一起来招呼客人。
许茂云和韩夫人许夫人是一起进门的,才进来就看见了绮年,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加快脚步走了两步,才想起母亲和婆婆都在身边,连忙又放慢了脚步。韩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等入了座,你就去跟绮儿说话罢。”
许茂云偷偷吐吐舌头,抱住韩夫人的手臂嘻嘻笑道:“不,我陪着母亲。”另一只手又捞住许夫人的手,“还要陪着娘。”
绮年过来引她们入座,故意酸溜溜地说:“韩少奶奶可真是好福气,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娘,啧啧啧——真是羡慕死人了。就是不知韩少奶奶今年芳龄啊?怎么这么大的人还学小孩子撒娇呢?”
许茂云脸上飞红一片,伸手就要来掐绮年,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地道:“福气太大不是好事,也得看自己承不承得起,若是福气太大,压得连孩子都生不出,那倒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绮年听见这声音就觉得讨厌。就连赵燕妤也知道在人多的地方装装样子,这个郑瑾怎么就不知道呢?还是她如今在苏家说一不二,就以为到处都可以横着走了?绮年眼梢都不扫那结伴而来的姑嫂俩一眼,笑着对许茂云道:“俗话说得好,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你呀,就等着瞧吧,可别跟某些人似的,三天两头的折腾,刚折腾出点东西来就忙不迭地四处显摆,骨头都没有四两轻。结果折了自己的福,后头就是一场空了。”
郑瑾料不到绮年居然会这样的尖刻,气得脸都红了。她自打生了个儿子之后在苏家固然是横着走,可是苏锐也就极少进她的房了,再加上遇了国丧,更是名正言顺地不跟她亲近了,若长久下去,后头可不真是别想再生孩子了么。
张淳眼看小姑吃亏,马上回嘴道:“儿子自然比女儿好,有些人自己还没生儿子呢,倒有脸说别人。”
话音刚落,那边永安侯夫人带着阮盼已经由秦采领着进来了,永安侯夫人在贵妇圈子里自有地位,郑瑾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见了礼。阮盼也行了平礼,便含笑对张淳道:“郑少夫人成亲时候也不久了,几时给恒山伯府添点喜气呢?”
许茂云猛地把脸扭过去,免得自己笑出声来。阮盼的意思等于是说:你自己啥都没生出来,还有脸说别人呢?
张淳的脸顿时也胀得通红。阮盼看着笑得一脸温和,说的话也是关心的话,可是跟刚才她自己讽刺绮年的话对照起来一听,就格外刺耳了:“孟少奶奶真是——真是好表姐。”她怎么就忘记了,阮盼跟周绮年有这层关系,还真当方才的见礼都是客客气气呢。
阮盼微微一笑:“郑少夫人夸奖了,不敢当。”回头去扶着永安侯夫人,“这里有个台阶,母亲当心。”妇孝姑慈地径自进去了。
张淳气个半死。可是她在娘家并没有阮盼这样的姐妹,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始终有些尴尬,更不要说如今她的娘家嫂子是绮年的闺中好友,娘家姐妹又是绮年的表嫂,无形之中等于跟娘家人都划出一条线来了。偏偏张二太太是个寡妇又不好出门,但凡出来交际,别指望会有娘家人像阮盼一样替她出来撑腰。
门口众人这小小交锋虽然是刀来剑往的,但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喜宴上宾客流水一样地进,转瞬这点儿小事也就烟消云散了。绮年送进一拨客人又到门口相迎,便见阮夫人带着赵燕妤和乔连波来了。只是两人看起来都病怏怏的模样,若不是敷了脂粉就能看出面色苍白了。
秦采跟赵燕妤是表姊妹,打小儿感情也还不错,看了不由得皱起眉悄声问:“表妹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赵燕妤苦着脸道:“别提了,也不知吃了什么,昨儿晚上闹肚子。”
秦采埋怨道:“既病了就在家里好生歇着才是,这样大冷天出来,灌了风可又要肚子疼。”
阮夫人笑道:“这是她表哥成亲,怎么好不到?如今来也来了,也不用什么规矩,若是身子不适就去歇一歇,既然你外祖家,倒也不用那么拘束。”
秦采连忙道谢:“表妹真是有福气,国公夫人这样的疼你。”
赵燕妤心里暗想疼什么疼,阮夫人心里疼的只是阮盼一个,对两个儿媳都是淡淡的,支开了自己她也好去跟阮盼尽情地说话不是?若真论起来,乔连波是她的外甥女儿,倒是比自己还亲近点呢。不过这些话说出来既没意思,她也不稀罕阮夫人真跟她妇孝姑慈,当即顺水推舟地谢了阮夫人,一溜烟找秦王妃去了。
这里绮年刚刚在外头接了李氏和郑氏,彼此过来见礼,看看乔连波脸上没半点血色,李氏还是道:“外甥女儿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生产之后一直没补过来么?该熬些燕窝红枣莲子喝一喝,倒胜过吃药。”乔连波生产之后,颜氏往国公府送了不少补药去,但李氏总觉得年纪轻轻的,若是没大病,药补不如食补。
乔连波低头道:“是,谢谢舅母关切,姨母每日都叫小厨房送燕窝粥来的。”英国公府富贵泼天,什么燕窝人参简直是应有尽有,从来也不少她吃,只是不见什么起色。
绮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乔连波。别人都是坐完月子之后圆润了不少,乔连波却好像一两肉也没长出来,脸还是那样小得巴掌似的,腰细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折了。冬日穿的衣裳本来是厚的,乔连波又怕冷似地穿了件里外发烧的白狐皮袄,下头是银红色灰鼠皮里子的盘锦裙,可也看起来跟柳条儿似的。她头发本来有些发黄,如今血气不足就更缺少光泽,虽然抹了头油又戴了晶莹剔透的翡翠钗子也掩不住,反而显得那些贵重首饰喧宾夺主。绮年就是不懂医,也看得出来乔连波这月子肯定是没坐好,再想想洗三的时候她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表妹还是要放宽心才好。表妹的孩子也几个月大了,正是好玩的时候呢,看着孩子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乔连波还没说话眼圈就又有点儿红了,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别人的喜宴上,硬生生又把眼泪咽回去了,低声道:“表姐说的是。”她不由自主地悄悄观察着绮年。一样是生了个女儿,绮年却是精神焕发笑容满面。如今外头都说秦王妃跟世子并不和睦,想必对她这个儿媳也不会太好,可她怎么就能这样的开心呢?必然是夫君待她好吧?说来说去,还是她有福气,遇上了郡王世子那样的好夫君……
大厅里不久就坐满了人,吉时将至,就听外头鞭炮声响起来了。秦岩的妻子姓朱,因朱大人是在外任上的,朱氏进京后就跟母亲租了一处小院做出嫁之地,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亲戚拦门之类,连嫁妆也是提前送进秦家的,故而今日顺顺当当就把人接了过来。
朱氏是南方人,身材娇小,顶着重重的凤冠更显得不胜重负了。东阳侯夫人坐在上头,看着秦岩牵着红绸将新娘带到她和东阳侯面前跪拜,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这亲事若不结就是被朱家打了脸,可是如今虽然是结了,想想朱氏可能并不情愿嫁进来,这样的儿媳如何跟自己一条心?再看秦岩神色木然,并没有半点儿新郎的喜气。东阳侯夫人也是当娘的,如何不知道儿子并不喜欢这个媳妇?如此一来,心里就更难受了。
但不管怎样,拜堂还是很快完成了,新人入洞房后,喝过了合卺酒新郎就出来给客人敬酒,喜宴也就开始了。
绮年也坐下来陪了几杯酒。席间丫鬟们来来往往地添菜上酒,绮年刚端起一杯茶,就有个小丫鬟过来上菜,轻轻碰到了她的手肘,顿时半杯茶都泼了出来,正好泼在旁边秦采的裙子上。刚倒出来的茶水滚烫,秦采不由得失声轻叫了一声,连忙站了起来。
秦王妃脸色一沉:“这是怎么搞的?一杯茶都端不住!采儿可烫伤了?快去后头换下来,叫人送烫伤药来。”
秦采抖着裙子道:“衣裳厚,想来没伤到的,我去换一件就是了。”
绮年扶着她道:“我陪你去。”不管怎么说人都是她烫着的。不过她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去寻找刚才上菜的那个小丫鬟,却见那丫鬟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秦王妃看着这妯娌两个一起出去,冷冷笑了笑,转向身边的赵燕妤道:“方才酒吃得急了,头有些晕。你不是身子也不舒服么?陪娘到后头去歇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