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脸色一沉:“跟你大伯娘这般说话,真是欠打!别仗着老太太宠你们就无法无天了,虽说书院放了假,先生不是还留了功课?天天晚上回来你老子都要查看的,若耽搁了,仔细你的皮!”
郑氏在山东时说一不二,别说后宅的儿女婢妾,就是吴若铮也要让她三分。别人家严父慈母,吴家二房却是严母慈父。当然了,并非吴若铮对儿女要求不严格,而是这些都被郑氏做了。
郑氏最怕儿子们没出息,女儿们没才能,所以要求是极严格的。这般沉下脸来,吴知霆吓了一跳,连忙也站起来:“是侄儿失言了,大伯娘恕罪。”
李氏笑着摆了摆手,尚未说话颜氏已经也沉下了脸:“不过是叫孩子们来说说话,你们这是做什么?当着我的面摆威风么?”
李氏与郑氏双双起身口称不敢。郑氏似笑非笑道:“媳妇听二老爷说,从前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他和大伯只有除夕一日守夜不读书。是以如今二老爷也是这般要求霆儿的,想来大伯对霄儿亦是如此。霆儿这孩子生性散漫些,读书尚不扎实,媳妇生怕他错会了老太太的意,反而懈了心志,故而才要训他一训。”
颜氏全没了说笑的心情,但思及另一件事,不得不压了压火气道:“读书虽是要紧,也得顾着身子。且出了十五去书院,再教他们兄弟去头悬梁锥刺股去。老大家的,你几时去老家开祠堂?”
李氏欠身道:“预备着出了正月就走,那时路上也暖和些。两个姑娘身子弱,媳妇不敢大意。”
“既这么着,你这一来一回的,怕也要将近一月时间,家里的事,就交给老二媳妇管着。雪姐儿虽说还要过两年才出门,这些管家的事也该学起来了。”颜氏目光一瞥绮年,“绮丫头听说在家的时候就管着家,叫她去帮帮你。”
绮年赶紧站起来:“外孙女儿不过是看过几本账,哪里会管家呢。只怕给二舅母添乱。”
颜氏摆了摆手:“只是让你跟着你二舅母,也好学着些。”目光向身边的乔连波一掠,仿佛刚刚想起来似的,“连波也去,替你二舅母跑跑腿端端茶也好。”
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自己果然就是那挡箭牌。
绮年无奈地看了郑氏一眼,郑氏却很大方地笑道:“好啊。”忽然转头看向李氏,“其实学管家这事儿,真是该早些。现在想来,在山东的时候我就该让雪姐儿也跟着学才是。依媳妇看,既是要学,这过年的时候事多,正是最能学到东西的时候,不如明日起就让她们三个跟着大嫂,先看看这些事都是怎么做的。等过了年,大约心里也就有了数,媳妇再一样样教,她们也记得更牢些。大嫂说怎么样?”
绮年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着郑氏。这不是添乱吗?过年本是最忙的时候,因今年众人都在京里,李氏和郑氏天天忙得团团转。颜氏之所以提出李氏出门后再让她们三个跟着郑氏学管家,也是因为出了正月事情才会少一些。怎么郑氏却直接把这事提前到了明天,难道是想给李氏找麻烦吗?
李氏却只是想了想就点了头:“也好,该让她们先看看。这一个月也不必她们真正做什么,只消看得仔细也就成了。”
绮年更奇怪了,眼角余光却瞥见颜氏脸色反而不太好看,简直是莫名其妙。两个媳妇都如此听话,竟然让外甥女在自己家里学着管家,这得有多孝顺啊,颜氏怎么还这副模样呢?
正诧异着,就听李氏向自己三人道:“既要学着管家,明儿一早就来我院子里,看我跟家里管事媳妇们说了话,然后一并在我房里用饭便是。只是年下事多,既是有心要学,少不得一天都跟着我,可不能怕辛苦。”
绮年赶紧站起来身来答应,却看见吴知霆微微有些失望的神色,突然明白了过来。整天都跟着李氏,可就别想像这几天一样跟着兄弟姊妹们在颜氏这里说话了。每天一早就走,晚上才回来,像吴知霆兄弟这样住在外院的表哥们,大概是连面儿也别想见到了。
难怪颜氏提出李氏出门之后,那个时候书院已经开学,颜氏也不可能再叫人来说话儿了。绮年有一种扶额的冲动:防火防盗防表妹啊!乔连波如果真的对吴知霄有点儿动心,还是及早掐灭的好。
不过颜氏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撮合乔连波和哪个孙子么?绮年果断摇了摇头,把种种猜测抛到脑后。关她甚事!她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李氏厚道,吴若钊爱屋及乌,只要她自己别出什么错,将来这两人肯定会费心给她找门实惠亲事,平平安安过一生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颜氏难道还能不肯?也只得点了头。只是那份好心情是全没了,索性打发了各人回自己房里去了。
郑氏抱着吴知霖回了房,叫奶娘哄着去睡,又把女儿也打发了出去,便指了指椅子对儿子道:“坐,娘有话要跟你说。”
吴知霆略有几份心虚,半边屁股沾着椅子没敢坐实:“娘有什么话要教训儿子?”
郑氏似笑非笑:“你做了什么错事不成?怎么知道我就是要教训你?”
吴知霆凑上去给郑氏轻轻敲着背,笑道:“娘不管说什么,儿子都当成庭训来听。”
“呸!”郑氏笑啐了一声,“要听什么庭训找你爹爹去。”神色温和地看着儿子,“霆儿也大了,该说媳妇了。”
吴知霆一怔,略有几分不自在:“娘怎的忽然说起这个……”
郑氏叹了口气:“按说长幼有序,你的亲事没说,下头两个妹妹倒都入宫的入宫,定亲的定亲,你心里可觉得爹娘有些糊涂或是疏忽?”
吴知霆连忙道:“娘怎说这话。妹妹们是女儿家,年纪是耽搁不起的。儿子是男儿,便是晚些成亲也没有什么。何况儿子也知道,父亲与伯父连明年春闱都不让儿子与二弟下场,便是为了着过三年学问更扎实些,好一举冲天。既这么着,中了进士之后再说亲事,自然比现在更好些。”他跟着吴若铮在外任多年,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呢。
郑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来:“你懂爹娘的苦心就好。你爹爹是庶出,娘也是庶出,当初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有如今这地位。你是娘唯一的儿子,知霖年纪又小,这家全指望着你有出息呢。就是将来娶媳妇,也得好好挑个门当户对的,将来你在仕途上也有个照顾。你爹当初就是没岳家关照,比旁人更苦些。”
吴知霆慢慢垂了头。郑氏心里明白,淡淡道:“说起来爹娘拘着你也拘得太厉害,一般人家的哥儿在你这年纪,房里也有个人了。娘身边的红绸和红绫都是好的。生得俊俏,性子也平和,你挑一个,捡个日子收了吧。”
吴知霆脸上红了红,低声道:“娘——”
“娘都知道。”郑氏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有几分骄傲,“我儿子长大了,自然会——然而这世上的事,却不能皆随心所欲。”
吴知霆低头道:“儿子懂了。娘放心,儿子绝不会做那等逾礼的事。既娘这般说,儿子看红绸性子和软,不是那等抓尖要强的,就她吧。”
郑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我儿有眼力,就红绸吧。唔,娘这就去查个好日子,尽快给你办了这事。”
二房这边谈着丫鬟收房,大房那边吴若钊刚刚从衙门回来。李氏上前迎着道:“老爷回来了?今日又忙了一日。”
眼看要过年,皇帝也要祭祖守岁,各种礼节比民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礼部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怕是只能到了除夕才歇歇呢。吴若钊接过茶喝了一口,叹道:“若只是些年节之礼也还好,偏今年出了郡王世子这事儿。”
“怎么世子还没找到么?”李氏替丈夫宽了外头的大衣裳交给丫鬟去收起来,自己过来陪丈夫坐下,随口问道。她并不很关切政事,只是总要找些丈夫感兴趣的事来说说。试想若是丈夫回了家只听见肉几斤菜几斤的话题,怕是早就不耐烦了。
吴若钊摇了摇头:“音讯全无。虽然没人敢说,但只怕是——不好了。本来跟锦乡侯家谈了亲事,这时候也送还了庚帖。若是万一这时候有了不好的信儿,锦乡侯家的姑娘不成了望门寡么。”
“这可真是……”李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昀郡王是个厚道的,对外只说合了八字不甚合适。否则这一定亲世子就出了事,传出去姑娘家怕也要落个不好的名声。”比如克夫什么的。
李氏跟着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吴知雯。人家的姑娘是想嫁没嫁出去,自己家的却是把亲事往外推……算了,还是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