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城外敌军打到了何处、城中百姓如何人心惶惶,这座皇都中有一个角落,永远只有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来到这里的人只为了欢乐,短促而极致的快意。即使明早出了门便听闻大齐已经变作前朝,也不妨碍他们酣畅淋漓地度过今夜。
这里既是安乐乡也是销金窟,这里便是建康城一连三条大街的红粉巷。
任何领域皆有龙头,红粉生意亦是如此。十年前倾城阁和玉骨阁在这里平分秋色,六年前玉骨阁败落,倾城阁一家独大。五年前拱月楼异军突起,接替玉骨阁成为和倾城阁同等地位的存在。
然后又过了一年,倾城阁逐渐式微。拱月楼成为建康城红粉巷的地头蛇,已经三年有余。
倾城阁一家独大的时候,独揽红粉巷数十家楼阁全部进项的八成。如今轮到了拱月楼,怕是要占到九成。剩下那一成,则被行内人笑称为拱月楼的当家人发放给众人的工钱。换言之,建康城三条大街的红粉生意人,都在替拱月楼背后的当家人劳作。
拱月楼在建康红粉巷独领风骚之后,它的当家人并没有急着招兵买马更进一步垄断这一行的生意,而是像善心人一样投入银钱“救济”那些因为生意寥寥的小楼阁。
有了银钱,这些小楼阁重新买入姿色上乘的“货物”,又从拱月楼得到了一些经营生意的法门,很快盈利便节节攀升。而拱月楼当初投进来的银钱,则开始在这些小楼阁中钱滚钱利生利。拱月楼,成了它们的第二个主人。
从“救助”入不敷出的小楼阁到入股剩下的那些规模并不算小的门户,三年下来,建康城中十家红粉生意,有八家都要每月向拱月楼送上红利。
拱月楼的管事寻娘,更是被三条街的人尊称一声寻妈妈。而眼光独到手段堪称诡谲的拱月楼当家人,却是无人知其真实面目。
这位神秘的当家人,此刻正坐在拱月楼二楼一间房中临窗而望,看着下方大门处的人来人往。和这间屋子一样,窗子也有着特殊的设计。嵌在一处凸起的房檐之下,利用了各方视线的盲区,从外面看若是不仔细观察,极容易将其忽略。
这位当家人是名女子,且长了一副倾城貌。因为长久等待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不但没有削减她的美艳,反而更加让人不忍将目光撤离。
她身上有成熟的韵致却无半分风霜坎坷,身姿纤细却不柔弱。单看外表,极难猜出她年纪几何。
这人,正是一手拢尽建康城红粉巷的拱月楼背后的当家人,芙蕖。
“王妃就算过来,也必定是乔装打扮过的。”一名男子坐在芙蕖身后的屏风旁,说话时正抬起手将茶添满空了的茶杯。他玉冠端正、华服严谨,姿态却随意自在,一举一动都透着熟络。
芙蕖不得不承认,这人说的是对的,但是这却并不能阻止她回呛:“大齐果真是要亡了。正经的朝廷官员却在该上朝的时候坐在青楼楚馆中风流,也不见有人管。”
对方闻言却笑道:“我一个混俸禄的无名小吏,如今谁能顾得上?”
“况且当今朝廷要亡国,在下也是从中出了一份力的。芙蕖姑娘,可莫要忘了在王妃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好让我来日换得一个好前程。”
“你我只不过萍水相逢,”芙蕖转过身,“点头之交。你的前程与我何干?”
“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男子低声重复一边芙蕖的话,然后看向她,“我这根浮萍在同一处水面上漂了四年,要是算点头,怎么也该点了超过千次了吧?”
芙蕖不搭理他,男子又道:“常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以为我变成了浮萍,总该能讨得流水的欢心吧。可是这超过千次的‘点头’,在下却是一次都没有得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