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便丢开此事不提,只转眸看向惜春身侧的书册,见是一卷佛经,便打趣道:“妹妹常看这些书,想来必定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修行一番,便要成仙成佛了。”
惜春抿起唇,笑意清浅,摇头道:“成仙成佛什么的,我不敢奢望,这府里的事情,我更是半点都不想掺和,我只盼着,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一处容身之地,供我停留,便心满意足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思一动,暗叹惜春真是一个明白人,不但保持一颗清傲之心,对未来之事,亦有着深刻而清醒的认识,实在是难得的奇女子。
心中这样想,黛玉扬一扬唇,含着一抹淡笑,劝道:“妹妹也别太担心了,已经身在局中,本是无可奈何,既是这样,不如放宽了心,万事随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操心罢。”
惜春沉吟须臾,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我这处境,的确是怨不得,恨不得,更变不得,只能随缘了。”
当下两人又谈论起诗词书画,叙了好一会儿的话,黛玉便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想来妹妹也该用午膳了,我先走了,改日再过来探望。”
惜春闻言,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亲自送她与雪雁出房。
转朱阁,低绮户,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踏着莲步,在大观园里徐徐而行,心思仍旧被惜春清冷的身影牵绊不已。
其时,大观园内菊花犹盛,姹紫嫣红竞相绽放,迎着秋风摇曳不止,黛玉行走其间,脸上渐渐有了惆怅之色。
住在这侯门深院,举目看去,纵使日日夜夜良辰美景,花开锦绣,却也都是奈何天,没有伤心乐事,有的,只是叹息与沮丧。
正感慨之际,听得前面隐约有嚅嚅的说话声,随着秋风徐缓传来,语意尖锐激烈,似乎正在争吵,打破一片寂静。
黛玉吃了一惊,抬眸而望,便见不远处的回廊里,立着两个人,正忖度之际,身侧的雪雁“咦”了一声,轻轻道:“瞧这两人的模样,似乎是三姑娘与环哥儿,唔,他们两人,虽然是同母所生,但三姑娘却一直轻视这兄弟,对他从没有好脸色,现在又不知在吵什么。”
黛玉细一打量,果是他们两人,沉吟须臾,因道:“罢了,既然遇上了,也不好回避,不如上去瞧一瞧,劝解一番罢。”说着,便扶着雪雁的手,盈盈行了过去。
行走之际,见贾环穿一袭五成新的蓝色长衫,浑身上下,并无半件饰物,衣袖随风飘荡,颇有几分萧瑟狼狈之态,与锦衣华服、凤凰儿一般的宝玉,自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黛玉不由一叹,知这贾环虽然是正经的公子哥儿,但因王夫人忌讳贾环是男丁,唯恐其得了府中人的爱宠,将来分了宝玉的家产,便不肯管教,径直将他推给赵姨娘,竟是任由他自生自灭一般。
还未行近,便听得贾环嚷道:“我知道,太太与姨娘,素来是面和心不合的,三姐姐得了太太的爱重,便一点儿都不愿与我、姨娘打交道,唯恐得罪了太太,将来难有好前途。”
“我并不是糊涂之人,三姐姐的心思,我能够理解,但是,姨娘到底是你的亲娘,如今她病了,太太并不尽心照顾,姨娘又口口声声惦记着三姐姐,我特意过来寻姐姐,姐姐依旧不肯过去,未免忒狠心了些。”
探春“嗤”地一笑,语意清冷如寒玉玲珑:“病了又如何?惦记我又如何?素日里在这府里,因为有一个当妾的生母,我受过的冷嘲冷眼,还少吗?我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好不容易才得了太太的欢心,我当越发尊重才是,岂能为了她这个姨娘,将前程葬送?”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念一动,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自是立刻明白过来。
不由慨叹,探春才色双绝,又有理事之能,自是极出众的女子。
只是,她太重视出身,太重视权势富贵,为保住二舅母的爱宠,竟连自己的生母、同胞兄弟都不愿认,如斯行径,如此性情,未免太过凉薄了。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黛玉莲步生香,已经行到回廊前,探春、贾环也已经听到声响,止住争吵,一同回身看了过来。
见是黛玉,探春脸上泛红,颇有一丝尴尬之色,却很快镇定下来,语意温婉:“好巧,竟然在这里见着林姐姐。”
说着,便举步走向黛玉,抿唇笑了一笑,随即道:“几天不见,林姐姐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呢,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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