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晚餐还特意叫上王小丽。”
“为什么叫上王小丽?”李朝阳不解地问。
“也许这是我们村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级别的领导,牛支书考虑到小丽素质高人漂亮,所以特地叫来陪客。席间,挺有意思的。”随着陈萍萍叙述,把李朝阳带进了当时的情景——
陈厅长年逾五旬,瘦高个子,精神瞿烁,衣着朴素,看得出来从小是农村长大的,可他举止斯文,又是科班出身,原来是省农科院党委书记,调进省农业厅任厅长才一年。
一入席,陈厅长宣布:“来这里,别的东西我听你们的,今晚这里,你们听我的。”
“好,听陈厅长的!”牛根宝带头鼓起掌来,“这里,您是最高领导,大家都听您的话。”
牛根宝的话,引起在座一阵掌声。
陈厅长洪亮的声音:“今晚,我请大家吃饭,你们都是我的客人!”
“不行!这不行!怎么可以让厅长请客?我不同意!”县长陶公然提出反对的声音,立即得到乡长吴立正的附和。
牛根宝感到了脸上发烫,急忙表态:“陈厅长请客,那岂不是笑话我村里连一顿饭钱都出不起了嘛!”
陈厅长急忙解释:“想当年,我上山下乡插队在这里,全靠村里乡亲们培养,今天我回来了,看到了村里的变化,原来的穷山村如今呈现了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欣欣向荣景象,我好高兴!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是这里的半个主人,所以我请客,请大家理解我的心情。再说,我也不喜欢用公款请客,公款最好用在需要建设的地方去。”
话已至此,大家也不好再说其它的话了,这餐原来准备接待领导的宴席,变成了厅长请客,大家也就小心谨慎恭恭敬敬地敷衍了事,说实在的,已经没有胃口了。
看到大家停下筷子,陈厅长问:“你们都吃饱了?还要不要再叫点酒菜?”
众人摇头摆手:“吃饱了。谢谢陈厅长!”
陈厅长乐呵呵地说:“既然大伙都吃饱了,我有事情先回去,你们再聊聊。”他看到了桌上盘子里还剩有半条鱼,喊道:“这半条鱼打包给我带回去,倒掉了可惜!”
牛根宝见景,忙抢前一步讨好道:“陈厅长,煮两道菜您带回去可以吗?”
陈厅长摇头显得很严肃:“干嘛再煮两道菜,这不是浪费了吗?我是看到浪费可惜,才打包带回去的。”
“陈厅长教导的好!这一餐由我来付,给我一个面子行吗?”牛根宝请求的声音。
“不行!”陈厅长话声坚决,他付了钱,谢绝大伙送他,他大步流星地踏着暮色,在飒飒秋风中消失了身影。
陈厅长走后,牛根宝招呼大家重振杯盘,先前的精神禁锢解除了,大家放开了肚皮,杯觥交错中,自然的陈厅长成了议论的中心。
陶县长的声音:“陈厅长什么都好,就是太原则了,原则得几乎不近人情世故,本来在桌上我想把这上海牌手表送给他,换掉他老掉了牙的才三十多元买来的破手表,我真替他寒酸!”
吴乡长接口:“我也想把我这块上海牌手表送给他,可就是不敢!”
牛根宝附和:“就是嘛,来我村里检查指导工作,哪里有厅长来付钱的道理,弄得我好没面子!”
陶县长意味深长地笑了:“陈厅长是当年插队这里的知青,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北大,毕业后分配省农科院,后来当上院党委书记,去年调任省农业厅当厅长。是一位标准的马列主义者,凡事讲原则,他科班出身,对科技业务精通,对行政管理就外行了。你们想不想听有关他的故事?”
“想听,请陶县长说说。”大家不约而同的声音。
“好,我说。但我得告诉你们,你们只管听却不能传,传说领导背后故事是不礼貌的,知道吗?”
“知道!知道!”
吴立正举杯:“敬陶县长一杯!”
陶县长喝下一杯酒,咂了咂嘴:“去年,陈厅长想接收一位硕士生,调动申请表到了他手上,他觉得有些为难,于是问秘书:这接收手续怎么办呀?秘书告诉他:陈厅长,这里您最大,您只要签署‘同意’两个字,剩下就交给我们办妥。陈厅长高兴地说:事情原来这么简单,我以为多复杂。”
“哈哈哈----”大家开心大笑。
听了陈萍萍叙述,李朝阳感到这些细节与案情关系不大,然而陈萍萍后面的话,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知道领导是不是喝多了酒,陶县长和吴乡长一直夸奖我们漂亮,不停地要和我俩碰杯,由于他们是领导,我们不想让领导扫兴,所以努力装成高兴。瞧领导色眯眯的样子,瞧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尤其是小丽穿上夏装比较新潮,下领口开的较低,我发现两位领导的眼珠差不多都掉落小丽的胸沟里了。”陈萍萍语气有些愤懑了。
李朝阳未知可否地说:“我想听听你对两领导的评价。”
陈萍萍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妄评,就是——”
李朝阳问:“就是什么?”
“就是有点色。”陈萍萍嗫嚅地说。
李朝阳提醒:“这些话,可不能到外面宣扬,万一传到领导耳朵,告你一个诽谤罪,那就有苦难言。”
陈萍萍自觉后怕,懊悔道:“李组长,我知道了,我太冲动了。”
李朝阳安慰道:“你也别害怕,一个青年要有爱国心、家乡情和正义感加上事业心,就能够战胜一切困难。高新华是好样的,已经通过技术鉴定,高新华同志是无辜的,是受陷害的。现在,为了麻痹罪犯,引蛇出洞,我们决定来一个将计就计,已经和高新华同志进行了详细的沟通,他接受了我们的工作安排,仍然作为嫌疑犯关押,这一点需要你的理解、支持和配合。我们相信,你会做到并且会很好地完成这项任务。”
陈萍萍明澈的目光,伴随坚定的声音:“请组织上放心,我会经受得住一切考验,为逮住罪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第八章:选择逃婚
陈篾匠的允婚,让刘美男心里乐开了花,他遵照“世上无媒不成亲”这一民间风俗习惯,买了一百五十斤猪肉,还有衣服和金戒指等定婚礼品,临时托了隔壁吴妈为便媒,送到女方家,陈篾匠满心欢喜地接收了下来。过门的日子就定在旧历八月十六日,也就是中秋节后的第二天,俗话说得好:十五月亮十六圆哪,这可是花好月圆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定这日子的时候,陈篾匠和刘美男笑得合不拢嘴。
望着媒人远去的背影,陈篾匠布满沧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挂满了笑意。他回头转身拿起菜刀把一百五十斤猪肉分成十几份,准备连同请柬分送给亲戚。他掐指点了点,离女儿出嫁过门只剩下一个月时间,这喜讯早点让亲戚知道好做准备。
“爹,你忙啥?”女儿声随人进。
“萍萍,回来了,爹正想找你呢!”陈篾匠一见女儿,不由心花怒放,“媒人把猪肉和订婚礼品都送来了,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六,也就是中秋节的第二天,这可是花好月圆的日子,爹替你高兴!等下爹把猪肉和请柬分送给亲戚,你把男方送来的订婚礼品拿到你房间。”
“爹,我不是告诉你吗?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别强迫我,我不愿意嫁给他!”陈萍萍眼噙泪花,极力反对。
“死丫头,这已经是板上的钉钉,明摆着的事情。”陈篾匠原来兴高采烈的面孔顿时阴云密布,他气咻咻地说,“这门亲事你想赖也已经赖不掉,你难道要爹在人前抬不起头,要不要让爹做人?”
“你把他的东西全部退还他不就完事了吗?”陈萍萍据理抗争,“你有没有替女儿想想,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让女儿恶心死了!”
“呸!恶心死了?亏你说得出口!他怎么啦?是缺手还是断脚?是五官哪里残缺啦?还是身体哪里不全了?”陈篾匠冲着女儿发火了,“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他?我看他为人好,忠厚诚实,身体强健,有手艺,这样的人品哪里找?跟着他有吃有穿一辈子苦不了!你以为跟着小白脸就是幸福,这些纨绔子弟只懂花天酒地,胡俏玩弄人家,始乱终弃,这种人你如果被他外表迷惑,那你就死定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喜欢的男人,还是村主任呢,外表多潇洒,并且还有村主任的官衔,结果怎么样?一边想和你打的火热,一边四处寻花问柳,居然色胆包天地去强奸女老师王小丽,现在被抓进了监狱。你现在还不死心,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
陈篾匠劈头盖脸的这一番训斥,陈萍萍听了,不禁悄然落泪。是啊,此时她心里有多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爹这番话,不但玷污了女儿,而且污蔑了高新华。高新华是无辜被陷害的啊,爹,他是最优秀的男人!可女儿不能对你说呀,她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全部被堵住心口,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全部退还他的东西就完事,你说的倒轻巧,你爹向他借用了三万元怎么还?你有钱还吗?你现在当村干部一个月才三十来元,养得起这个家吗?我告诉你,先前为了培养你和你妹妹俩读书,你算算要花费多少钱,爹生病住院花了多少钱,这些钱都是向他借来的,现在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你总不能昧着良心眼睁睁地看着爹去死吧?”陈篾匠说到这里,禁不住顿足捶胸老泪潸然了。
陈萍萍望着老泪纵横的父亲,心中涌起无限的酸楚:是啊,艰难的生活重担压迫下,他的身子弯曲了,再也不是年青时候挺直的腰板;无情的岁月风雨,使他的两鬓过早斑白了。她再也不忍心用言语去顶撞他,只是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噙着泪花进入自己的房间。
她一进入房间,成串的泪珠沿腮滚落,她抑制不住地恸哭了。她不禁想起娘,要是娘在世,她也不至于今天被爹给卖了,卖给一个令她恶心的男人,她感到了后怕!痛定思痛,她冷静了下来,她知道眼下已经无法当面向爹抗争,稍不慎就会酿成家庭悲剧!她很清楚,爹已经把自己卖给刘美男,并且已经用掉他的钱,现在自己如果死硬抗争,只能把爹往死路上逼,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可也不能因为怜悯爹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再说,自己又是村妇联主任,怎能成为婚姻包办的牺牲品?怎么办?她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只有先稳住爹,选择机会,逃婚!
她昨天就把这情况向李朝阳作了汇报,李朝阳原想通过对陈篾匠的压力,让他收回成命,李朝阳想告诉陈篾匠,如今是新社会,提倡婚姻自由,反对父母包办,陈篾匠强制包办女儿的婚姻是犯法的行为,如果执迷不悟,是要受到法律惩处的。陈萍萍告诉李朝阳,她父亲是借了刘美男三万元已无力偿还,已经允诺对方婚事以抵消债务。李朝阳一听火了:那不是买卖婚姻吗?在自己眼皮底下公然出现买卖婚姻,叫自己情何以堪!他要传唤宰猪匠刘美男,警告他:婚姻是不能买卖的,要他立即退了这门亲事。陈萍萍告诉李朝阳,刘美男结婚日期已定,并且把请帖都分发亲友了,如果现在去干预和阻止的话,恐引起激变,发生不测事件!即使阻止得了,能使刘美男心甘情愿地退婚,父亲又哪有办法偿还向刘美男借的三万元的债务。听了陈萍萍这番话,李朝阳也感到左右为难了,这桩婚事竟存在如此复杂的情况,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两人经过一阵商量,李朝阳终于同意了陈萍萍选择逃婚的办法。
陈篾匠见女儿静了下来,没有出现自己原来估计和准备应付女儿大吵大闹的情况,见女儿逐步顺从了下来,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知女莫若父,陈萍萍从小就显得特别懂事和温和,非常听话而乖巧。说实在话,把陈萍萍嫁给刘美男,陈篾匠也是经过几番考虑才决定的,他知道女儿嫌弃对方外貌,可外貌不能当饭吃呀!他真的是为了女儿好,为了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他想过了,要是女儿真的拼死闹活的,他也是伤脑筋的,他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亲口允婚如果悔婚,传扬出去他何以做人?再则,他又花掉了人家许多钱,何以偿还?到时自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如今女儿不闹了,让压在他心口上的一块石头给卸了下来,他的脸色由阴转晴了。他掰着指头掐算着女儿离过门的日子只差十五天了,这几天,他喝酒更有劲头,昨晚,刘美男频频向他敬酒,真的让他心花怒放!酒后醉倒在床上的他做了香甜美梦,他梦见女儿生下一个白而胖的小外孙,晃动着两只逗人的小手,他欣喜若狂地抱起,逗弄着小外孙发出咯咯的笑声。从村邻投来羡慕的目光中,他找回了自信,感受到了人生的惬意!
光阴荏苒,女儿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自个儿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了一口,发现缺少下酒菜,于是喊道:“萍萍,快给爹炒一个菜下酒。”没听到应答,他忙站起,走进女儿房间,才发觉女儿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爹,女儿实在被逼无奈,只好出走了。请爹原谅女儿不孝,望爹保重!女儿萍字”
仿佛晴天霹雳,把他震懵了!他愣愣地站在门口,怅望着薄暮时分的残照,倍感凄凉,只见落日把他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陈篾匠后悔莫及,女儿的出走,是向他敲响了警钟。他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女儿的心,可作为女儿也不是在伤害父亲的心么?其实,陈篾匠并非铁石心肠,如果能够成全女儿的幸福,他宁愿自己拼将一死!因此,陈篾匠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他自以为选择刘美男为女婿,不但为了自己好,更是为了女儿好,为了让女儿一辈子不愁吃穿。当他发觉女儿另有所爱,女儿爱上了村主任高新华时候,他无法形容自己的痛苦心情,是的,酸甜苦辣,百味俱全,他无法责备女儿的选择,如果后来不出现高新华强奸小丽的案件,他有可能最终迁就女儿的选择,成全女儿的愿望,自己一死向刘美男谢罪。可就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传来了村主任高新华强奸小丽丑闻,他的选择天平瞬间完全地倾向自己原来的选择,坚信了自己为女儿选择刘美男是完全正确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古以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女儿逃婚完全是大逆不道的举动,是严重伤害父亲的忤逆行为。顿时,他心中涌起了对女儿的气恨!
望着落日的残照,西边天际晚霞血染,他觉得分明是自己的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