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事在人为’,谋事必先谋人,人得其位,方能事得其成啊!”
“嗯……如此说来,这宋、乐二人之间,确有隔阂的事儿,是我这个行军元帅所不知喽?”
“隔阂嘛,倒是谈不上,”李三娘顿了顿,回答道,“但是,宋印宝超拜游击将军后,终南山的旧将们是颇有微词啊,不要说是乐纡,就连马三宝、秦蕊儿都有所不快哩!”
“哦?是吗?他们嫉妒宋印宝的军功?”
“不是嫉妒,而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
“对,”李三娘点点头,皱着两道浓眉,眨了眨眼睛,说道,“昔日的向阳沟之战,宋印宝虽然勇猛,护住了我军的粮草,然而,杀伤敌人并不算多,你就此上奏朝廷,拜其为游击将军,其实是有点勉强的,若此战也算是建大功的话,那么终南山旧将当中,功绩大者实在太多了!”
柴绍听闻,把头仰靠在床榻围板上,双眼睁得大大,盯着罗纱帐顶,没有吭声。
“我知道,”李三娘继续说道,“你有你的难处,毕竟,宋印宝是齐王府的人,元吉也曾来信专门嘱咐过此事,然而,宋印宝担任翊麾校尉不足半年,便超拜游击将军,人心多有不服啊!也许自那时起,乐纡他们便对宋印宝有所不满了。”
“此事……你怎么不早说呢?”柴绍低头问道。
“唉,向阳沟之战后,当我得知对宋印宝的任命时,你的奏章早已飞送到长安去了,我说了也于事无补,只好听之任之,静观其变了……不想此事的后果,竟然显现于今日,在黑沙河之战中暴发出来。”
柴绍听闻,怅然若失,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窗外,夜雨似乎下得小了一些,只屋檐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
鸡鸣三遍,夜色渐淡,街衢屋舍,偶闻人声。
李三娘抬眼往外看去,透过床榻的罗纱,窗棂的影子若隐若现。
“夫君,天快亮了,你还是睡会儿吧,”李三娘伸出手去,握着丈夫说道。
“夫人,你说的对,近些年来,我可能更多地去‘谋事’了,北征的军务考虑得多些”,柴绍没有理会妻子的提醒,只照着自己的思绪说下去,“这‘谋人’呀,看来的确有所欠缺哩!”
李三娘嘴角一翘,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说道:“你也在‘谋人’,谋朝廷上的人……”
“呵呵,是啊,是啊,”被妻子的一句话给逗笑了,柴绍抚着宽大的额头,略带几分自嘲地说道,“只谋外,未谋内,对吧?”
李三娘点了点头。
“唉,”柴绍轻叹一声,“北征朔方,牵扯上上下下,各个方面,这朝堂上的谋划疏通,也不亚于军营里的运筹帷幄啊,咱们今天能远离关中数百里,征战到这戈壁滩中,真是不容易呀!”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哩,”李三娘缓缓说道,“现在,从父皇到诸位兄弟,从朝廷到百姓,万众齐心,同仇敌忾,都期盼着咱们北征的好消息呀!”
“夫人言之有理!”
柴绍收敛容颜,神色肃然地说道:“北征行程过半,朔方城已遥遥在望,咱们是到了整顿内务,再聚军心的时候了,否则,一旦攻下朔方,诸将争功,内讧频起,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那么,夫君打算从哪里入手呢?”
“就从宋印宝和乐纡这二人入手!”柴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要处罚他们么?”
“不,”柴绍摇摇头,说道,“但是,我要让包括此二人在内的所有部属都懂得,北征大军出师不易,不论逆境抑或顺境皆当坦然处之,一心进取者自有重赏,挟私报公者必遭千夫所指,无处容身!”
李三娘听闻,叹息道:“是啊,自古以来,既能共患难又能同富贵的人,少之又少,攻下朔方城,扫灭梁师都,只不过是我大唐统一华夏的小小一步,若众人对此蝇头小利也趋之若鹜,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柴绍侧过头来,看着妻子,眼中满是敬意地说道:“三娘,我的好夫人,你刚才的话岂止适用于军中诸将,即使是在长安太极殿里,面对陛下圣颜,文武百官,也意味深长,颇有份量啊!”
“我可不想到太极殿里去说这些事儿,那是你们这些文臣武将的职责,回到长安城呀,我只想去大兴宫里看望父皇,距京城一别,又快有小半年的光景了,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好,精神怎样,政务之余,是否还喜弹琵琶……”
说着说着,李三娘的一双黑眸盯着彩帛被面,一动不动,眶中似有泪花,映出点点微光。
柴绍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搂住妻子,将头轻轻地与对方靠碰在一起,说道:“天快亮了,来,咱们都再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