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长桌两端用晚餐,莹白的灯光,把盘里的番茄照得鲜艳艳的,庄挽一门心思放在食物上。
简谦言放下餐具,把餐盘稍稍推开,捏起餐巾擦拭,举手投足皆是高雅。
双手支着肘,修长十指交握,把自己精致尖秀的下巴搁在交握的十指上,看着对面,他心心念念已久的女孩。
只有那些内心异常强大的人,才拥有一颗敢做赤子的心,对待感情,才敢纯粹地爱、才敢单纯地享受爱,因为他深知,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伤害自己。
但在曾经那么长的岁月里,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绝色高傲风姿无敌的男人,是电影《阿飞正传》里那只美丽如罂粟般的无脚鸟,在纷乱的世间不停地飞不停地飞,迷惑了无数的人,男的女的。
他身上浑然天成的诱惑,与性别无关,有心的人、有欲望的人,就容易被他迷了双眼,可惜他就是不能为任何人停下来,依旧在天空飞过,漂洋过海,带着一颗冰绝的心,一旦停下就是灵魂与生命的终结。
所谓‘一生只能下地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飞累了就在风中睡觉,无人看得见他内心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无人知道他眼中的这个世界是怎样的。
他活得明白透彻,深知生命的无奈、人世的荒唐,看得见自己的结局,亦有能力掌控世上所有游戏规则的漏洞。
谁都知道,一旦掌握了一个游戏的规则漏洞,便再无意趣把这场游戏进行下去。
但他必须进行下去,说不上有多乏味,只是偶尔麻木到极致而已,胸腔里跳动着的东西已经成为一件摆设。
他一个人,可以给自己比两个人在一起时更多的乐趣,所以,即使面对再巨大的孤独,他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需要所谓爱。
他也以为,像他这种人,在内心亡命天涯,在世间踽踽独行,在苍凉寥落的人间剧场,一个人从开场走到落幕,透彻着生命,只能做一些了无意趣的事来证明自己还存在着、并不苍白。
直到一个小人闯进来,毫无章法,全靠乱撞,恰巧撞进心里。
动心这种事,是那样微妙又不可捕捉;她仰着脸朝他无奈心酸地笑时,像溺水的人看着仅存的浮木,什么言语都没有,却最是让人没法狠心转身离开。
从某一瞬间开始,只觉得自己的存活与否,突然变得那么重要。
此生只愿一身洁净,不收手、不错身,把她带进自己的生命里,抵死宠溺。
有时忍不住冷笑自己,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爱。
想着要温暖她,便忽略了自己还在冰窖中————这是爱一个人,最意外的收获。
庄挽吃完,抬头正好看见他盯着她微微出神的墨眸,她把双手放在桌面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清了清嗓子喊他:“小舅?”
那人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而出,凤眸微动,眉目瞬间妖娆起来,也把手放在桌面上,认真地看着她,等她说下一句话。
“晚归的话,学校会给我记过的。”
他挑眉,“哦?那你是想要早归?”
庄挽觉得他们两人此时以这样的姿势端坐在长桌两端,实在是太像在谈判,奈何根本就不是势均力敌的两方,甚至连对等都谈不上,落下风的,一定是她。
简谦言晃着如梦幻琉璃般的笑,“但是我想要你不归。”
成功地看到她愣住的表情,抬起手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向她勾了勾,“庄挽,过来。”
庄挽挪开凳子起身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铅直的细腿裹在牛仔裤里,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高领毛衣,半年不见,本就单薄的肩膀看着更是尖瘦,脸上的婴儿肥也有些削减了,晶亮亮的眸子安静清恬。
“把你手机给我。”
“说起手机,小舅,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她边递过手机给他边问他。
“还说,”简谦言坐在椅子上,屈起玉指,抬手轻轻敲了下她脑门,“打不通我的,也不知道找你方大哥他们?”
“我、我以为你们忙着工作没空理我。”
其实她是因为害怕,害怕由别人来告知她,说‘你小舅没空理你’、‘你小舅跟你没那么亲近’、‘长这么大了别再一直缠着你小舅’…………这样的一些话,她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而且我发过短信给你,可你都没回。”
“嗯,现在看见了。”简谦言翻着她的发件箱,把其中一条重新发了一遍。
“难道之前没收到?!”庄挽细细想想,觉得…………好像这才是原因…………
“而且,你都不管我了…………”那时,他自己说过,他只管她的。
“谁说?”简谦言抬眸,“一时大意,你的号码,被人放进我的通讯录黑名单了。”
“这是为什么,我们讲电话,话费是自己付的呀,不碍着谁,怎么会有如此无聊的人?”庄挽只觉得难以想象,这么奇葩的事儿也有人做出来。
“那些观望着、垂涎着我的人,普遍都具备不弱的危机感,更不用谈人性中最基本的贪婪嫉妒。怎么我的小朋友,就没有一点点危机意识?”
简谦言边说边站起身,在另一张桌子上拿过一盒东西,打开,却是另外一部崭新的手机,把她的卡塞进去,他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拔了个电话,响起清丽磁性的女声,英文歌词,曲调淡淡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