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的时候,李阿姨正好做完了饭收拾了东西往外走,看见舅甥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简先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立着衣领,长身玉立,说不上特别高兴的模样,但比往日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
看跟在他身后绞着手指的庄挽,脸上绯红。李阿姨拉住她低声笑问:“和你小舅怎么了?有什么开心事?”
庄挽心虚,敷衍着含糊道:“没,哪有什么开心事?就、就是……我饿了,回来可以吃饭好开心哈哈哈……”
李阿姨撇嘴,“不是说你,是说你小舅。”
“小舅啊……他、他也饿了……阿姨我进去吃饭了哈,谢谢阿姨,再见!”庄挽逃也似地进洗手间洗手。
餐桌上,庄挽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瞧简谦言,他却一如往常般优雅专心地用餐,眉目清冷。庄挽郁闷地挖了一口米饭塞进嘴里,小舅怎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至少,应该解释一下才对啊…………
简谦言用完餐,把一盘番茄炒鸡蛋挪到她面前,边用餐巾擦手边问她:“后天开学?”
庄挽夹了一块番茄在嘴边,又停下来答他:“嗯,我明天上午回去。”
“明天晚上,”简谦言看着院门口,若有所思,“我送你回去。”
“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得晚上回,但他的话,她一向都听。
晚上方流打电话过来,用比平时贼一千倍的声音问:“怎样?庄挽小妹妹还好吗?”
“难道你希望她有不好?”简谦言倚在书房里的椅子上,长腿交叠着,可有可无地反问。
“哎哎哎,你这样不行的,不给个交代,女孩子心思敏感得很,你可别给我说什么那是情急之下、权宜之计的,一不小心你在她眼中就成了大坏人。嗯……还是个□□她的大坏人。”方流在电话那端打抱不平着。
“半是权宜之计。”眼尾线上挑,简谦言喝了口温白开,“你有这时间来干涉,怎么,太空闲?会所的事查到没?”
方流也认真起来,“如你所料,之前他藏得太好,我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现在已经着手去处理了。”
简谦言微微皱了皱眉,挂了电话,放下玻璃杯,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着。
方流拿着手机愤懑,总是这样,自己说完就悄无声息地挂电话!想了想,随即又兀自笑开,这不就是简谦言么?讨厌的、特别大爷的、自带气场的、又无可替代的绝色男人。
庄挽端着一杯咖啡在书房外徘徊了良久,简谦言听着她保暖鞋轻轻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心里觉得好笑,支着肘默算她能徘徊多久,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然后脚步声远去,似乎是离开了书房门口,简谦言淡定地继续坐着。
不一会儿,庄挽换了杯热的咖啡重新走过来,终于一鼓作气忐忑地敲了敲门。
简谦言挑眉,声音淡如水:“进来。”
她刚冲完凉,穿着一身宽松的天蓝色卡通睡衣,头发吹到半干状态,两只浸过水乌黑的眸子更显湿漉漉。
“小舅,喝咖啡吗?”纤细略显瘦弱的手臂将咖啡递在他面前,控制得还极好,一点都不会抖。
伸手握住她端着咖啡的手,稍稍向前倾身,就着她的姿势喝了口咖啡,庄挽站在那里又愣住了,一只手缩回来也不是,继续伸着也不是,飞快地把咖啡放在他桌面上,趁着脸上刚消退的红没再次爬上来之前,转身就要出去。
“庄挽,”那人却在身后清冽地喊了句,“你过来,就是端咖啡给我?”
深吸一口气,没敢转过身,心肝儿都在颤动,轻轻地、笃定地说:“不是。”
简谦言继续挑眉,等着她的下文,敲着桌面的指尖却不自觉停了下来。
“小舅你是不是…………明天要带我去矫正近视眼?”庄挽懊恼地咬了下唇,清秀的远山眉拧成一条绳,就是问不出啊…………
简谦言极其难得地愣怔了一下,凤眸里悄然划过不知名的失落情绪,复又勾着唇笑,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握着她单薄的双肩将她扳转身来,低下眸看着她。
庄挽抬起眼看他,连睫毛都在颤抖,像扑着翅膀的蝴蝶。
把她轻轻搂进怀里,屈了肘,修长十指包住她半干的、翘起来的短发,线条完美的下巴抵在她头顶,简谦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语气里有淡淡的无奈,还有许多庄挽分辨不出来的情绪。
她缓缓伸出双手,轻轻回抱他,一霎间又想哭,带着哭腔微笑着说:“我一直都在成长呀………”
是啊,她不能自私到使他从高处俯下身来将就她,只能自己努力去靠近到他所在的世界。所以啊,她一直在成长,向着阳光迎着风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偶尔冒冒失失,把密密麻麻的伤痕都藏进掌心里攥紧,把他给的温暖紧紧捂在胸口不敢松手。
总有一天,她会长成他喜欢的模样。
简谦言用薄唇轻触她的被碎发覆住的额,听着他姑娘的心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回荡,奏出一曲世上最单调却最好听的音乐。
他不急不躁、循循善诱着把她带进他的世界,无声地消弭着她的所有委屈心酸,他时常想着怎样才能让她不那么彷徨,怎样才能让所有伤痛都远离她,怎样……才能让她可以像同龄小孩一样任性,在她该被温柔对待的年纪得到温柔,怎样……才能让她不那么早看清世界的残酷模样,尽管她早已被残酷对待。
他拥她、抱她、听她说话、管她的生活、以强大的姿态参与到她的成长中,那么多话语,在心里呢喃了千遍万遍,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化为的轻轻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