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闻提着小孩的衣服,一把扯到面前,阴狠的眯起眼:“你有没有看到狼?”
许孟年听不懂这句话,但哭声戛然而止,身体也僵住了。
“灰色的狼!有没有见过?”他用可以吓昏小孩的阴沉声音,重复的发问,这一次,他学的是滦德府的口音,犹如鹦鹉学舌,僵硬怪异。
但许孟年听懂了,但他说不出话,他的躯体笼罩在龚闻发散的气势里,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两人身边的汉子听见这个字,齐齐打了个哆嗦,随机想到什么,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过来,脸色煞白。
许孟年脸色也白,瑟瑟如一只鹌鹑。
龚闻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猛地抬头,狠狠的扫视身边几人:“都给我管好嘴!”
摄人的气息也一下子收束起来,颇有些举轻若重的滋味。
他再次底下头时,便放柔了声音,十分不熟练的怪异口音犹如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许孟年仍然脸色发白,目光惊恐,淋湿的猫崽子似的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三分是真,七分靠演。
然后在那位龚伍长不厌其烦的询问下,磕磕巴巴的回了句“没有”。
然后立刻又哭泣起来。
只是这次仿佛得了教训一般,不再声嘶力竭的嚎啕,只敢小声的抽噎,但听在先是一喜,复又忧虑起来的龚闻龚伍长耳中。
也如南来一带的梅雨,黏腻不断,湿气蚀骨,烦人、扰人,另人厌恶的不得了。
他立刻就将小孩丢回了先前那汉子手上,吩咐充进奴隶里,也好叫人卖个好价钱。
将过河拆桥这一词做的是清楚明白,毫无负担。
事实上,若非许孟年看着像大家养出的孩子,将来可能还有些用处……即便没有用处,也是卖做花魁的好胚子。
只因为带来不详这一点,龚闻便已经在问完话时一掌结果他了。
这些,许孟年自然无法清除,因为除却龚闻问话时那几句蹩脚的普通话,其他来往交流,许孟年如闻天书,一句也听不懂。
他这时又被夹在了那汉子胳膊底下。
许孟年暗暗翻了个白眼,一边假哭着,一边在那汉子的胳膊后头暗暗抬起头。
只见着龚闻朝着一辆被围护着的木车方向去的背影。
即使许孟年说没狼了。
但事关重大,龚闻格外警惕,只怕万一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南正在附近……
他不敢想下去。
一旦遭遇,那就是大难临头了。
得让主子知晓,派出些斥候,真发现了……也能提前预警,丢下大队,保全主子,做绕道打算,说不准能保下性命……
不是他胆小。
想他龚闻,在江湖上也有几分薄名,江湖上的名声,可都是真刀真枪闯出来的。
齐家商队,也是道上有名的名门大户。
若没几分本事,哪家敢进沙漠?何况吃的还是人命买卖。
齐家商行,最出名的货物,可都是后头那样的人畜。
但有些东西,不是他们能惹的。
家业越大,越能明白世道凶险,江湖如渊,他们惹不起的,太多了。
君子不坐垂堂,该放弃就放弃,该回避就回避。
只有谨慎的人,才能在这世道上活的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