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她还不曾听说。云雾慢慢地将之前那道被吹开的口子填平,远方的大地,又恢复了一片迷蒙。“师姐,谢谢你。”玉啄骨衷心地说,她没有预期自己实现了愿望,也没有料到,还了解了这么多事情。师姐没有回应,她只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玉啄骨想,也许自己应该道别离去了。
“你很像苏师弟的妹妹。”突然,冷素衣轻启红唇,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玉啄骨怔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冷素衣又补充了一句,这才让她明白过来,并非如此。她说:“他也把你当自己的妹妹。”玉啄骨困惑地盯着她的凤眼,不太明白。但她晓得,像冷师姐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和她开玩笑的——虽然她这是第一次见她。
“上次你摔落云首峰后,苏师弟赶来,一见你,就拿出了续命丹,要喂你吃下。岳宗主拦下了,他没让他用药。”她向她说明,脸上依旧平静如水,“虽然你大难不死,但他还是怕你撑不住,像他妹妹一样,死在去药宗的路上。这是他永远的心病。”
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似的,玉啄骨身子打起了颤来。“师兄——他妹妹——”她有点语无伦次,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苏师弟是背着他妹妹,从妖林走到气宗来的。是我发现了他们,报告了师父,然后送去了药宗。”冷素衣继续说道,“他妹妹病得很重,只剩最后一口气,在路上就咽下了,再没有缓过来。也许,那时候我不该先去报告师父,而是该把他们先送去药宗。”
说完,冷素衣面向远方,闭上了双眼。她又如白雪一般,隐入了雪景之中,就好像云首峰上千万年的山石,从未改变。玉啄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与她道的别,又怎么回到云雾峰的,她只晓得,自己要在再次见到苏师兄后,与他把这件事情问问清楚。
第二天,她在水秀峰见到了苏师兄。“你去见过冷师姐了?”听到她问他,苏留白很诧异,接着,感慨地笑笑。“没想到她还会跟你说这些。”他与她并肩走在藏书阁的回廊上,走到一处可以出去的地方,便踩着石阶,下到了天池边。
“师兄,冷师姐说这是你的心病,是这样吗?”玉啄骨跟上,与他一起走到了平滑如镜的天池池水旁,“师兄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如果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我受之有愧——”
苏留白止住了脚步。“与其说是我的心病,倒不如说更是她的心病。”他忧心忡忡地说,半晌,这才面对她转过了身来,温和地笑笑,“别想那么复杂,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算我对你好,夹带了一点对自己妹妹的留恋,你也不必为此记挂在心。”
他又向前走去,漫步于水天一色的美景当中。玉啄骨继续跟上,踌躇了片刻。“她叫什么?”她小声地问,问完就低下了头,像害怕被责备似的,“就是,师兄的妹妹——”
“莹莹,她叫苏莹莹。”苏留白看看她,告诉了她。
“她,怎么会和我相像呢?”她又忐忑地问,“我是指,像我这样,很不寻常——”说着,她随便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
“是很不寻常。”苏留白笑道。“她小时候生过一场怪病,病愈后,脸上和手上就留下了大片灰鳞般的痂迹。她和你一样有双大眼睛,笑起来也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他目视前方,似乎慢慢沉入了回忆,“调皮捣蛋,闯祸闹事,整天都乐呵呵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高兴,好像全世界都是游戏场。即使生病的时候也在闹腾,不让人省心。我背她过妖林的时候,她还在给我唱歌。我说你唱歌,会把妖怪引来的,她说如果妖怪来了,她就和它做朋友。我说,朋友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你也和它做朋友吗?她说,可以啊,那我也要喝它的血,吃它的肉。”
说到这里,苏留白悲伤地笑了。“我以为她肯定不会死的,但没想到,就最后那点路上,她咽气了。”他说,“只是气宗到药宗而已,只是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
玉啄骨心情很沉重。“师姐说,她当时病得很重。”她像要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地说道。
“是病得很重——那是瘟疫。”苏留白轻叹了口气,“宿朝初年,到处都在打仗。战争到哪儿,瘟疫就到哪儿,想逃也逃不掉,各地都在死人。我们从老家逃了出来,路过了很多地方,没有一处可以安身。我爹娘死在了路上,后来莹莹也病了,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拿烂了的尸体在身上擦,擦得满身尸臭,然后背着她,进了妖林。那时听说死人的气味可以迷惑妖怪,让它们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觉得总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走到仙山来,让仙人救救莹莹。没想到一路上那么顺利,最后看到冷师姐的时候,我差点都想要欢呼庆祝。只可惜,只可惜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