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守陵说得对，我只配做一个乞丐！

我回来了，我是这屋子一直等着的人。

我回来了，我会等着另一个该回家的人。

等待的时光让人觉得漫长。我一遍又一遍地清扫肮脏的铁匠铺，恨不得把它每一个地方擦得锃亮。我把尘封的包裹打开，翻阅着与守陵那些落满尘埃的旧事，它们那么冰冷却温暖着我的心口。

每天傍晚，我都爬上屋顶眺望远方，在视线昏沉的尽头寻找希望。我甚至做了好多好多的梦，梦里守陵满载着星光归来。他站在巷口冲我微笑着，曙光照亮他的侧脸，他笑得那么明媚。

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当第二天晨光照亮我的梦境，我总是很难过。我问过往的每个行人，你们看到这个店子的主人了吗？请叫他记得回家！

他们也总是回答我说：“这间铺子太烂了，也许他早就把它忘了。”

他们还说：“以前这件铺子住着一个女乞丐，主人每天都跟着这个乞丐出去乞讨，晚上才会回来打铁。”

他们行色匆忙，他们对我嬉笑，对我摇头，对我不屑一顾……这让我的日子更加难以承受了。

最后我看到了弦月，在黄昏的迷雾中走过来，默默地站在铁匠铺前看了我很久。风吹起他金墨色的风衣猎猎作响，他依然英俊的超凡脱尘。

他对我说：“跟我回去吧。”

我坚定地摇头：“这是我的家呢。”

“这不是你的家，我知道你受了伤害，只要你跟我走，我发誓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我说：“你不能！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当你每一次叫我花筱的时候，我就已经受到伤害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愧疚，他跃到我身边说对不起，然后他再次怂恿我离开，他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守陵是桃妖，他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的，如果他想杀我，五年前就有机会。“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这几天我想的很清楚，守陵会杀死任何一个对他不利的人，风笙巷的皇亲国戚，柳絮，三剑客，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还有你，他跟踪你住进客栈，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深夜想偷进你的房间，月圆那天射向你的那把致命飞刀……难道你都忘了吗？还是你明明都知道，只是不敢接受？”

我不相信弦月的话，可也无力反驳。我紧紧地捂住耳朵，不想继续听他诽谤下去。

他仍不依不饶：“无论你信不信，五年来你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只是一个乞丐，是他孤独时光里的玩偶。守陵是桃妖，妖是没有人性的，他的杀心已起，大地就会血流成河。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卜巫一族的醉生梦死，现在只有他们能够占卜到他的位置，他是不会留下这个祸害的。我已经将他们监视起来，就等他自投罗网。”弦月说着，眼睛里立即充满了杀气。

我哀求说：“你可不可以不杀他？”

“如果我没有杀死他，那一定是他杀了我。”

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我把头紧紧地埋在挽起的双臂中，不敢再听下去。我无法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中做出抉择。我不能！我不能！

弦月突然靠过来，捧起我泪水纵横的脸。他说：“如果我能活着，你就跟我回桃城吧，我会照顾你，直到我死。”

我说：“我不是花筱啊。”

他说：“我说的是你啊！”

我于是再也强撑不下去了，铁匠铺里枯等且寂寞的时光，带着任何一丝守候的活着都是肉体和灵魂的桎梏，都是一种直面孤独的沉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弱不禁风，我没有那么勇敢一个人不知岁月长久。我扑进弦月的怀里，泣不成声，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带我走，现在就走！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弦月唱歌。叫野鸟落满枝头，星星落在他的瞳仁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我听见他的心脏异样地波动，也听见他的歌声悲怆凄凉，他唱着：

眉眼盈盈处，桃也夭夭，叶也蓁蓁，花下誓言情至深，帘拢不闻此声。梦中青丝绾正，烛影摇红，细语呢喃同枕，此生不问。

此生不问，成也不问，亡也不问，落子无悔纵青春，纵是韶华倾覆，迦南梦陨。

他的歌声一直飞，一直飞，仿佛飞扬在月亮之上。

第二天，我从弦月的怀里苏醒，他正看见手中一只头部锋利如勾的纸鸢出神。我知道一切都走到了尽头，关于守陵或是桃妖，关于弦月，关于我，都没有选择。

弦月站起来说：“我得走了。”

我说：“我也得走了。”

然后我抬起头看见夕风马飞快地向我们奔来，它的毛发紧紧地贴在躯干上，它的叫声恸地惊天。

纸鸢上写着：“月下楼，桃妖现身，卜巫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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