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嘉苍白一笑，“连日奔波征战，我确实累了。明天就可卸下肩上差事，现在想想，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本不愿接受七世子这个身份，可是各种使然，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身份。

这个身份让他痛苦，焦灼，失望，愤怒。

达兰台推断的不错，颜端果然在第二天午时来到长芦川。

夏尔嘉披衣起身，刚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达兰台和段青山忙扶住他。

推开二人，夏尔嘉扶住桌子大口喘气，平复了下呼吸，他道，“走。”

这个字说的果决又坚定，达兰台和段青山只得紧紧跟在他身后。

颜端就跨坐在马上，背挺的笔直，相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戎装让他多了三分硬朗。七月流火，八月萑苇，此时云梦泽的芦苇半绿半黄，在他身后大片大片的摇曳。

他带着杀伐气，就那样静静立在马上，幽冷的眼神盯着不远处慢慢走来的夏尔嘉，那眼神里除了幽冷还有惊讶。

那努力端正走来的不是他记忆里舒朗清明的夏尔嘉。

夏尔嘉应该是磊落如松，如玉，永远端正含蓄，蕴藉内敛。

他病了。

两人相距一箭的距离，夏尔嘉停下来。

他们大概都想到了初见时候。

那时候多好啊。

那时候颜端还是风流放旷的九世子，就像夏尔嘉当时所想，颇有燕赵之风。那时候夏尔嘉还是不谙身世的皎洁少年。

他们因为命运的指引而相聚，也因为命运的捉弄而站在这里。

短短几个月，都变了。

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

可他们都知道，不是他们变了，而是他们的选择变了。

终于，还是夏尔嘉先开口，打破这对峙的局面或者说难堪的沉默。

“九世子。”

他没有叫他颜兄弟。

他唇角攒起一个浅淡笑意，竟是光映照人。

颜端没有打算下马，他怕他一会没有勇气在第一时间逃离这个地方。

对，逃离。

夏尔嘉缓缓道，“我不说，你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可当着将士面，还是要讲。请带我麾下的南朝人回到故乡，他们已离家太久。”又自嘲一笑，“我哪里有资格和你谈判？唯一筹码也不过是这条命。”

是的，他现在的筹码唯有这条命。作为南朝的七世子，他的存在无疑让两昭皇帝寝食不安，让本该尘归尘土归土的秘密再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局势更加混乱。

他死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湘湘也不必背负骂名。

颜端自然建功立业，取得西昭皇帝信任倚重。

甚至，迎娶西昭唯一的公主，萧湘。

颜端终于沙哑开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