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杯喝茶,左右司两位郎中继续查看核对杂乱的账目。
“下官杨丛义,见过三位按察使大人!”
大半个时辰过后,杨丛义再次前来拜会。
只见他穿着一身清洗干净的素色衣裳,头发也梳洗整齐束于头顶,只是那一张脸,虽然刮去了胡须,依旧泛着泥土的颜色,没能洗干净。
“杨丛义,本官等你多时了。”
章复仔细盯着杨丛义看了又看,终于承认之前是错怪他了,但他贵为御史中丞,怎么可能给芝麻小官认错赔罪,不继续追究便是他的大幸。
“大人恕罪,这几天山里正好有选将队伍在进行选将挑战,双方交战地点离山里临时营地较远,耽误了大人的宝贵时间,下官知罪!甘愿领受责罚!”
杨丛义十分谨慎恭敬,对面三人都是能上朝,能见到皇帝的人,身份地位,不知比他高到哪里去了,眼下非常时期,他哪敢不谨慎。
“本官可没有权力责罚你,也不会因此事责罚于你。你是选将营副帅,一力主持选将营诸事,是吗?”
章复不再纠缠等了多久的问题,直入主题。
“是。下官是殿前司选将司副使,原本选将换官就是殿前司兵案的职责,一向由殿前司独自操办,可这次选将跟以往不同,以实战挑战的方式进行,要将四十多支禁军集合于一处,人员众多,由于此事特殊,朝廷就任命普安郡王为选将营统帅,下官为副帅,由下官具体督造选将营,组织选将诸事。在离开临安之前,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大人告诉下官,按以往规矩,普安郡王只是挂名主帅,他不会插手选将营任何事务,如果他愿意,并且朝廷同意,他可能会到选将营看一眼,如果他不愿意离开临安,就自然不会出现在选将营,所以选将营的事还是由殿前司负责,具体有朝廷专门临时设立的选将司主持,选将司正是由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大人兼任,副使由下官担任,而都指挥使杨大人重任在身,不能离开临安,因此婺州选将营一应事务其实是由下官做主。来到义乌七个月,下官未敢有丝毫松懈,一心一意,全部心思都在朝廷组织的这次选将上,不敢说辛苦,下官只想为朝廷、为大宋选出优秀的、有栽培潜力的青年将校,完成朝廷交给下官的差事。下官自知能力有限,来到义乌以后只能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不求有功,只求能不负朝廷所望,不辜负皇上、朝廷苦心拿出来的这笔巨款!”
杨丛义说着说着,眼中竟流下泪来,这几个月实在有些心力交瘁,满腹委屈竟然在三位临安来的按察使面前喷涌而出。
他这一番独白,让三位大人十分意外,他们看到了他从内而外流露出来的无限委屈与焦虑,似乎也看到了他半年来的不容易。
山里如何,三位大人看不到,但选将营里四十路禁军日日训练,就算他们来到选将营按察,将士们的训练也不曾有一个时辰中断,这比驻守各地的禁军不知强上多少倍,朝廷和皇上拨付的钱粮,目前看来确实有一部分用在了实处,没有浪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杨丛义忍不住流下泪来,三位大人便没有继续发问,等待对方稳定情绪。
杨丛义抬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很快调整好心情。
“三位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配合三位大人。”
“好,既然你刚才说到皇上和朝廷拨付的钱粮,那我便要问问你,你明知国库空虚,朝廷财政困难,选将营的款项还要皇上从内库拨付,那你为何铺张浪费十六万贯之巨,这笔钱到底流进谁的口袋?”
黄大人手拿账册,当即发问。
“下官不知大人所说的浪费十六万贯是指哪笔开销?”
“借地的钱和安置钱。这笔钱到底谁收了,你得跟我们交代清楚。”
“大人,这笔钱已经发放到村民手中。帅营所在的这块地方叫江口村,之前住有一百二十多人,选将营出钱借了他们的田地,才在这儿修建了帅营、营房和校场。”
“借地?你奉朝廷之命督造选将营,此乃朝廷大事,谁的土地你用不得,何须出钱借用?”
“大人,选将营确实是朝廷大事,但选将营来到义乌没有任何根基,如果蛮横征用百姓数代以来赖以活命的田地,恐怕不等选将营建成,就会激起流民暴动。况且建造选将营所需的土地很广阔,占用的田地民宅很多,涉及的百姓达到数千人,加上他们的亲族,人数更是无法估计,若暴力蛮干,选将营根本就建不起来,更不会有现在的景象。大人看到的校场和营房,半年前都是当地百姓赖以生存的田地和遮风避雨的房屋。”
黄大人无力反驳,若强行驱赶数千人,还真是什么事都会发生。
“就这么些地,千余百姓,那也不至于要用十六万贯。”
章复马上提出疑问,千余人,平均每人一百多贯,确实离谱。
“且听下官跟诸位大人算笔账,若不是合情合理,下官甘愿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