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华丽的轿辇沿着晨曦的光线辘辘远去。
今年的述职朝会,跟往年不大一样。
杨无歌在会议上听到的最多的字眼,是景贼。
说什么景贼无良骚扰大商边境不打紧,还派人假装良民,深入边境各镇,随意打杀掳掠百姓,让各大重镇人心惶惶,却也无计可施。
杨无歌听不下去了,想说话,却被一旁的杨宗甫拉住了,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敢情他这个爹刻意让他来,是站场面的啊!
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你方才想说什么?”
朝会中歇,杨宗甫凑到儿子耳边问。
“他们不是说景贼骚,扰边境么?关掉两国的贸易往来,严谨南人入商不就得了。实在不行,就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而我们要玩,就玩把大的,先把他们的重镇桐乡、洪陵、莫干、鹿阳四镇给炸了。让他们也尝尝被人阴的滋味,再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杨无歌得意洋洋道。
“糊涂!”杨宗甫低声呵斥道:“我以为你在你师父那里会学到点东西,不曾想,竟是些没用的玩意,只会纸上谈兵!”
杨无歌无语,可他知道,此刻跟父亲杠是没用的。与其吵架影响感情,不如保持沉默。
而且,事实也帮他证明了他是对的。因为元缂下令采取的方略跟他所说的大致相抵。
对于北商的皇家宴会,紫璟算不上陌生了。
曾经的她跟随元彦和参加这样的宴会,大大小小也不下十遍。基本上的礼仪规矩,餐桌上的菜肴都是差不多的。
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再往后就越来越觉得没劲了,也难怪花不易会不屑。
只如今,除元缂算是个熟人外,其他全是陌生的面孔。
这多少让她有点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
祈原见她站在慈安殿门口发呆,便道:“我带你去逛逛吧!记得以前从未带你逛过这皇宫。”
紫璟望向他点头:“好啊。”
“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了,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就在他们正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循声望去,一个素衣女子从假山背后跑了出来,面上尽是厌恶与不耐烦。
元怜!
待看清女子的脸面后,紫璟微微一怔。
迄今为止,在这困兽之斗惨境里,她已遇见三位长老了。
笙歌、良辰和凤栖。
桐玉宫长老是一个十分考验心境的职务,其经历非惨绝人寰不能入选。
当年的神略大战,就是因为天颜大批量复活经历浅薄的人造成的。
很多从战争灾难中死而复生的人,因除战争外过得都是极其平凡的生活,没有什么执念,记忆力也不够强大,就强行夺取活人记忆,维持自身的理智。
死而复生本就违背天理,更何况还要夺生人的记忆。
此时一出,很快就引起了三界众生的强烈不满。
为守护记忆,惊天地泣鬼神的神略大战就此爆发。
她突然明白了困兽之斗能排在绝境清幽前面的缘由了。
一境三长老,能不惨么!
“不客气?不客气你又能怎样?不过是个阶下囚,还是以为陛下会在乎一个疯子?”
面对元怜的警告,跟踪者显然一点也不在乎,见她停了下来,就扑了上去,将她摁倒在地面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这……
“真像!”紫璟感慨。
祈原眉毛微挑,问:“像什么?”
“登徒子。”紫璟见他面色不对,连忙转移他注意力,道:“你想啊,正常情况,这时候应该会有一个美男子出现,英雄救美,然后芳心暗许,私定终身。不过这是正常情况下该出现的场景。在以惨为中心思想的炎煞鬼域,就难说了。说不定她老人家还真被人那个了,然后没人救,从此黑化,走上漫长且悲惨的复仇之路……”
当然,她并没猜对,元怜走的是正常路线。
就在跟踪者撕扯衣服撕扯到一半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头顶,只见来人轻轻松松就将跟踪者拎了起来,一巴掌把他呼死在假山岩石上。
那身影蹲了下来,与躺在地上形容狼狈的元怜四目相对,问:“你在干什么?”
元怜气呼呼坐了起来,朝他伸手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光听着就觉得疼。
可很快,她乌云密布的脸上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伸手搂着来人,边咬他的肩膀边抽泣,大骂:“你这个傻子,刚跑哪去了!”
被称作傻子的大个子也不生气,任由她拿自己的肩膀出气,乐呵呵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
紫璟认出,正是宴会上的精品糕点芙蓉桂花糕。
元怜被香气吸引,一见糕点,瞬间不哭了,拿了块,边吃边问:“你又去御膳房偷东西了。”
傻子摇头,目光诚恳真挚:“我问他们要的,没有偷。”
“下次要多点,这一丁点,都不够我吃一个晚上。”元怜站了起来,朝躺在地上的跟踪者狠狠地踢了一脚,啐了一口口水,道:“我们走吧!不然被发现就麻烦了。”
大个子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消失在葱茏夜色当中。
后来,紫璟才得知,原来元怜是元缂与高英所生之女,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她刚出生高家就出了事故,高皇后被废疯掉,没多久就死了。
因为不受宠,她的童年过得十分地凄惨。
她是在冷宫长大的,抚养她成人的是当年高英的贴身侍婢,也就是那个曾为了一个位置,十分嚣张,打过秋月一巴掌的鸳儿。
不过前两年鸳儿得了痨病,也跟着去世了。
而那个傻大个正是杨无歌同母异父的兄长花不易,安阳与花甲的儿子。
论辈分,元怜应该叫花不易一声叔叔才对的。
可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长达二十年的相处和称呼,于他们而言,早就习惯了。
更何况也没人管他们,怎么叫着舒服就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