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后的火光越逼越近,对方人数不下百人。若是他们正面迎敌,就算只有他们三人,胜算也不大,更何况还带着紫璟这样一个累赘。
“爷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他们。”平超说完后就消失不见了。
印文却一直紧随在他们身后,警惕着四周。
随着对山林的深入,蚊子也越来越多,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直叫,更有甚者,直接钻进她的衣袖里,叮了她好几个包后,直接撑死在她的袖子里,让她一抓就是一大巴血,还以为是自己手上了呢!
她突然有些埋怨葛老头了,帮她创造这身体的时候,为什么就不多加点驱蚊的药草呢?
“怎么了?”元彦和见她脸色不好看,还一边走一边在身上乱抓便问道。
“没事,就是蚊子有点多。”紫璟道。
“蚊子?”元彦和道:“没有蚊子啊。”
“我也没听到有蚊子的声音。”印文附和道。
紫璟拧眉。
这就奇了怪了,为什么她自进入这片山林开始就一直觉得有蚊子在自己耳旁乱叫,不是一两只,二十一大群,还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痒。
一开始是脸上,然后是手脚再到躯干。
更可怕的是,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中毒了!”元彦和看了眼她满是血泡的手,一脸震惊道。
他话音刚落,紫璟便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一股腥甜直冲出口,哇地一声吐了一地,双眼一黑,再之后,她就没有感觉了。
“你不用害怕,这地方我很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那声音很是动听,很是熟悉。
只听她道:“我跟你说,其实我家一点也不穷。我是从朋友口中才知道的,我家乡随处可见的东西,竟然是世人费尽心思绞尽脑汁也要得到的东西。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那些玩意又不能吃,怎么就疯狂到这种地步,天天抢来抢去,不是打仗就是死人。六郎,我觉得太公说得很对,钱财都是身外物,人生一世,最主要的是能活得开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多好啊!你说对吗?”
圭璟若!
这是圭璟若的声音!
紫璟很是震惊,想要开口说话,可自己却像是虚无的空气,压根找不到发声的载体。
“对!”
被她牵着往前走的元彦和应道。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圭璟若道。
“你说。”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救了你么?”
“嗯。”
“我就知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惯着我,我的性子我自己知道。阿妈总说,我像个猴子,是最不省心的。我家乡里的人,除了太公阿嬷阿爸朗风哥外都嫌弃我,觉得我既笨又懒,还不够璟荠好看。璟荠就不一样,从小就深得阿爸阿妈的喜爱,长得漂亮又聪明。三岁能诵,五岁成文,写的字是全清幽境最好看的。境中有孩子的大人,都争着要拿他的字回去给孩子练习。他有一个梦想,读完太公书房里的书,出山平定天下。说了你可能不信,在我们这儿,一直流传着一个笑话。在我五岁那年,在阿爸阿妈不在的一个下午,我将璟荠打扮成一个女娃娃,拉到集市送人了。阿妈回来后,可生气了。还找太公吵了一架。可太公说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璟若说着说着,脸上笑容渐渐凝固。
晨光下,她看到了做梦都想回的地方,她的家乡清幽境。
“我们到了。”
她松开他的手,朝山下跑去,奔向昔日小院,大声喊着:“阿爸、阿妈、阿嬷、璟荠,我回来了!”
可眼前的景象告诉她,这里早就空了,可圭璟若根本就不肯相信这是现实。
“阿爸、阿妈、阿嬷、璟荠,我回来了,你们都去哪儿了?你们知不知道,我走这么长的路,只是想回来见你们最后一面。可你们,怎么都不见了?”
圭璟若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找,最后在司马氏留下的半幅燕子刺绣旁蹲下,嚎啕大哭。
“他们,可能是去找你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六郎,蹲下安慰道。
“可我已经没时间去找他们了,六郎,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圭璟若扑进他怀里,哭声凄惨:“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回来,受了多大的罪。我被铁烙,被盐泡,被银针刺耳戳眼灌毒水,受尽屈辱。为了活命,我不得不忍受剥皮抽筋碎骨的疼痛,在万蚁啃噬般的药水里,一躺就是好几个月。就连我这双眼睛,都是在我极其清醒的状态下换来的!你根本不懂,这些痛到底有多痛!而我,忍受这些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回家,想看看阿爸阿妈他们怎样了。可是,他们不见了。我的家人不见了……”
璟若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在元彦和的心上,同样凌迟在紫璟的心上。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罪,是多大的罪!
只见他将她拥进怀里,低声呢喃:“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受过这么多的苦……”
圭璟若去了南山脚下圭朗风的新房子。
新房子,依旧崭新,却早已人去楼空。
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桌上地面落满灰尘。
她一整天都失魂落魄地在集市大街上走着,企图能找到,哪怕一个人的踪迹也好。
可现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在东归先生坟前跪下,又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似乎永远也掉不完,大把大把地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然后消失。
他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很想安慰她,可又想不出能宽慰的措辞。
所有的言语,此情此景,都显得那么地虚浮无力。
“六郎,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把我葬到太公旁边吗?他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圭璟若抚摸着那座冰冷的石碑道。
元彦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好。”
她回到家,在东归先生布满灰尘的书房角落里,找出一个箱子,抱着它到大桑树下坐着打开,将里面绢帛一张张翻出,递给元彦和,道:“这些都是我以前的画。那时太公还在,清幽境所有人都在。这是我在山上往下看画的,你看,是不是很热闹?”
“这是我在家中小院,往下看的大桑树。”
“这是夏天的萤火虫之夜。现实中比我画的好看不止千百倍……”
“跟我回家吧。”元彦和忽然道,他的声音颤抖着,可见他是多么极力在掩饰着自己心中的痛苦。
他道:“我家中有许多名医,他们能治好你。我,也可以派人帮你寻找你的家人……”
璟若愣了愣,莞尔道:“好,如果可以……”
夕日西沉,境内大风忽起。
她抬头望天,满目忧伤,涩然苦笑,道:“看来今晚我们走不了了。你会做饭不?”
“不会。”
“没事,我也不会。”璟若站起来,“走吧,看家里有没有剩下什么吃的。要是没有,得趁大雨来前到附近看看。”
他们在家中储物室里搜出一些米和风干的腊肉,关键是,她还找出了几坛菊花酿。
迄今为止,这是她遇见的最开心的事。
她抱着菊花酿走到元彦和身后,笑嘻嘻道:“今天你有口福了!这是我们全清幽境最好喝的酒,今晚上,你一坛,我一坛,不醉不归!”
元彦和莞尔浅笑,“你喜欢喝酒?”
“那当然!最喜欢不过了。特别是这菊花酿,入口清甜,绵远柔长,不信你闻闻。”她说着将盖子打开,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没忍住,喝了一口,龇牙咧嘴抖了抖,“以前我喝这酒,得偷偷喝,要是被阿妈发现,可是要挨骂的,你要喝么?”
元彦和摇头:“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对哦!”圭璟若恍然,放下酒坛子到一旁搬柴火放进炉灶:“你点火,我去打水淘米。”
“好。”
她手脚麻利地将米,腊肉,砧板,菜刀洗干净,“东西我都洗好了。你把肉切了。我去舅老爷家看看有没有蔬菜。”
“好。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