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秋平昏暗的记忆库好像被点亮了，有一些画面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对了，这是前机构的个案，当时是郭医生转介过来的。

徐警官缓慢，铿锵有力的一个字一个字说，“他昨晚被发现离奇死在自家的卧室里。”

什么？一个意外坠楼案，一个失足溺毙案，现在又有一个？今年是怎么了啊，流年不利啊！

“死者手机记录，最后几天拨打了很多通电话，主要是你们两人的。”

难道半夜里的骚扰电话是……？凯锌和秋平想到了一起。

“徐警官，这是自杀吗？”郭医生问。

“还不知道，要等到法医解剖后，有结果了，才能够下判断。暂时可以排除此案涉及任何刑事成分。”

这个张伟强曾经是秋平和郭医生的病人，警局应该是希望从他们哪里得到更多关于死者的资料，所以才把他们请过来问话。虽然说暂时他们不是嫌疑犯，但是电话内容到底是什么？暂时无法知晓。

秋平后悔当初没有听凯锌的建议，如果当时报警备案，情况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还有，后来她在晚上都把手机关了，对方的电话一概没有接听，第二天一早打开手机，见到多个未接听电话，没有名字显示，她也不会加以理会。

对了，有没有电话留言录音？

“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就是希望你们提供一些关于死者的资料。我们知道，关于病人的个人资料你们有义务保密。不过你们也知道，为了查案，我们还是可以向法庭申请违反保密合约（breachofconfidentiality）。只是这样一来一往，太花费时间了。”

秋平和郭医生都表示明白，愿意合作。人都已经死了，现在重要的是还原事实真相，让警方好结案。同样也可以给死者家人一个交待，让事件画上句号。

大概5，6年前，秋平还在前机构服务时，郭医生把张伟强转介过来给她做心理辅导。主因是张伟强患有妄想症（DelusionalDisorder）却还不达到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的程度。

他的妄想内容混乱，经过郭医生的诊断，发现他的妄想内容包括：妒忌妄想（Jealous）和被害妄想（Persecutory）两大类，中间曾经出现过短暂的情爱妄想（Erotomanic）。搞得他的老婆无法忍受，要离婚。事情闹大后，家人逼着张伟强看精神科，然后被转介去秋平的前机构，接受婚姻家庭辅导。

具体情况是，张伟强经常怀疑太太出轨，给他戴绿帽。太太在餐馆工作，无论是客人还是同事，只要跟太太比较好谈，被张伟强看见，就会在家里闹得没完没了。不只是如此，他还到处跟人说太太跟外面的男人苟且，合计要谋害他，在食物和饮用水里面下药。

他老婆给他搞得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后来他更是变本加厉，离谱到跑去老婆的工作地方大吵大闹，令得老婆差一点失去工作。老婆忍无可忍，要跟他离婚，他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认为老婆的离婚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自己不是妄想，认为是医生和心理辅导搞错了，自己妄想的内容才是事实。

老婆要离婚就是铁证，他真的就这么认为的。

妄想症，药物的帮助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心理辅导？预后也是不好。当时秋平和郭医生联手帮助他们夫妻俩，只希望帮助他们认识到这个疾病的真面目，尤其是做太太的，让她明白自己将会要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丈夫。

本来的目的是希望张太太理解张伟强的表现是出于他的精神疾病，不是他故意的。藉着精神科医生和心理专家，帮助她认识妄想症的症状，并学习如何跟丈夫相处。夫妻嘛，有难同当，不是理所当然吗？

哪里知道，张太太一听，不假思索，立刻决定离婚。

应了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离婚的那一段时间，张伟强威胁会自杀，也真的有过几次自杀的行为，只是没有成功。

凡是个案有自杀倾向，秋平会把自己的手机联络留给个案，并且清楚教导，一旦以后结案后，不得再私下打电话給她。如果不听取指示，将会直接阻断，并报警备案。

郭医生跟秋平英雄所见略同，也同样采取了相同的防范措施。医生和心理辅导师的手机号码，很多时候是自杀者的最后防线。有点类似自杀防治协会的求救号码，在情绪低落想不开时，伤害自己之前，给自己一个机会，跟人聊聊，说说自己的情况，或者还有一丝机会得救。

因此，他手机里就留下了秋平和郭医生的联系号码。

张伟强这个案陆陆续续处理大概一年左右，他和太太才顺利离婚。虽然这不是秋平想要看到的结局，然而张太太说，自己结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她告诉秋平，要是她一早知道，是绝对不会跟张伟强结婚的。之前还埋怨自己结婚一段时间了，都还没有怀上孩子。现在没有孩子，反倒是一件好事。

当时张太太是这样说的，“幸亏没有孩子。我听说了，精神疾病是会遗传的。如果有孩子，到时候不知道他‘正不正常’，要抢抚养权也不是，不抢也不是。现在好了，一了百了。”

这也很难怪张太太那么无情和自私，跟一个经常疑神疑鬼，怀疑自己出轨的男人一起生活，还时不时闹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令自己无地自容。这种日子，换作任何人，都很难以忍受。除非有足够的爱，无私的爱，不然真的很难继续跟一个这么多疑，又经常无辜诬陷自己出轨，要毒害人的丈夫相处。

后期的婚姻辅导，几乎都变成了一对一的心理治疗。张伟强每星期见秋平一次，每一个月去医院精神科复诊一次。顺利离婚后不到3个月，秋平和郭医生都觉得张伟强的情绪和精神稳定下来，可以结案了。

之后，秋平和郭医生都没有再见过张伟强。

这个个案虽然在当时算是很棘手，只不过秋平的习惯是，个案完结之后，档案入库，她也同一个时间，按下删除键，将其从自己的生活中和记忆中删除。

这也是她能够在这职业中生存的重要技能。

因此刚才警察问她记不记得张伟强，她一时无法修复已经删除的记忆。

“警官，请问张伟强打电话给郭医生和缪博士时，有留下语音记录吗？”凯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