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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上说:时光流转,后会无期。哲学上说:时间具有一维性。九年过去,便不可逆。

老人摇晃着风烛残年的身体,就像是躺在医院重症病房床上的将死之人,只是还放不下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所以硬是没有咽完最后一口气。不知道哪一天她就会突然倒地,一命呜呼。

老人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忙碌着,一只老乌龟一样的慢慢爬着,极其艰难地操持着家里的生计。在这九年时间里,杨璐和杨斌都先后病死了——小病拖成大病,最终无钱医治而夭亡。老人因过度流泪,视线约等于失明。眼泪要是流干了,老命也就没了,就像她面前这火快要燃尽了。

“奶奶!奶奶!奶奶!”

屋外传来的激动喊声,提醒着老人的“祷告”应该结束了,她缓缓合上“圣经”,把它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是为了她下一次的拿取方便。

老人放下火钳,用黑秋秋的围裙擦了擦眼睛。围裙散发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分子,比如猪牛食味、猪牛屎味、活鸡鸭味、洗碗水味、油烟味、灰尘味等等,就像是被称为“大熔炉”的美国,其国内居住着各色人等。

老人起身走到门框里。老远望去,她的皮包骨头正好嵌在木门框里,和她去世前如果能有机会照的遗像一样,没有生气。老人看到从自家门口朝她跑来的身影,没有半点平展的粗脸努力地皱出笑意。

放学后,或跑或走了几里山路的杨烨一头扎进老人的温暖怀抱。老人温柔地用手掌轻轻地揩去孙子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杨烨红扑扑的脸蛋上,恰到好处地挂着两粒水灵灵的紫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面透露着聪明伶俐的神色。老人在心里会时常对自己说,“烨烨的眼睛和晓的眼睛一样好看”。

“奶奶,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啊?”杨烨仰着头望着老人。

杨烨知道现在不是吃晚饭的时间,因为他没有看到老家伙。但是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他还是会忍不住地一次次问老人。他实在是饿得心发慌,瘪肚子“咕噜咕噜”地抗议了一路。他极有可能还没学过“明知故问”这个成语。他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老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万一出现奇迹了呢!”。可惜奇迹从未发生——老人不敢让孙子提前吃饭。

“再等哈吧,老家伙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老人看着杨烨,眼里掠过许多无奈。

老人已经被老家伙打骂怕了。一日两餐必须等老家伙先动筷子。以前,只要老家伙看见锅里煮熟的饭出现舀痕,装菜的碗壁有菜汁的痕迹,她就会被老家伙骂得狗血淋头。老家伙暴跳如雷:“你个烂妇人,又让老子吃剩饭!你信不信老子今天锤死你!”

“奶奶,‘土豆’呢,它今天怎么没去塘边接我啊?”杨烨放好书包,屋前屋后都没有找到大黄狗。

“它应该和老家伙下地里去了。”老人两只手吃力地合握着木瓢,一瓢一瓢地,慢慢地把木桶里的猪食舀进猪槽。杨烨经常会听见奶奶和猪吵架的声音——“烂发瘟的,不要拱瓢瓢,站过去点!”“猪脚不要伸进槽子,不然老子打断你的猪脚!”“发烂瘟的,能不能爱好点,撒哪里就睡哪里!”

三年前某天下午,杨烨第一天上学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