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欣赏着流过的街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眼角一晃而过。
下一个瞬间,王直已经站在了街边。
夜幕下,没有人注意到他是怎么会突然出现的,而他的全部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街对面那个人的身上。
“汪局,您慢走,慢走。”他满脸献媚的弓着腰,小心翼翼的把一个中年大胖子扶上车。“您小心头!”他殷勤地用手护住胖子的脑袋,然后点头哈腰的笑着。
“汪局,拜托您了……多谢!多谢您赏脸!……下次,下次还是我做东……您太客气了,您可是求也求不来的贵客……好说好说,您把发票拿来,我这里好处理!”王直冷冷的看着那个一脸油汗的中年男人,点燃了一支烟。
而那个人则继续徒劳地挂着笑脸,几乎是哀求的搭着话。“汪局,您看我这个事……哈哈,不急不急,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好好,您慢走……您有空一定给我打电话!”
奥迪车加油把他甩开,他紧跟着小跑了几步,依然是殷切的挥着手,目送着车子走远。
王直过于灵敏的耳朵分明的听到奥迪车里的人不屑一顾的在说着:“这个傻X……”
对面的人定了定神,开始摇摇晃晃的沿着路往北走。王直不动声色的在街这边跟着他。
电话响了,男人边接电话边往前走。王直快步穿过街道,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妈,您别担心,没喝多少……嗯,挺顺利的……我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哎,儿子,乖。爸爸一会儿就回来……好好,爸爸会记得买……”男人挂掉电话,站在街边点了支烟。王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在不到十米的距离下,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头顶反射出来的油光。
赵峥。
他默默地念着男人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恨意却比刚刚在巴士上看到他那会儿消却了许多。
他看到赵峥微微有些佝偻的身躯,似乎是因为过于习惯卑微的态度而习惯性的弓着一点。他看到他接电话时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于是也想起了他钱包里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他似乎是透了风,忽然蹲在路边吐了起来。王直皱了皱眉头,超过了他,然后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点燃一支烟等着他。
他吐得撕心裂肺,等他终于好不容易吐了个干净,颤颤悠悠的站起来,走没两步,忽然又滑了一跤,跌坐在马路牙子上。
然后他忽然哭了起来。
“X你妈汪胖子,X你妈死鸟人,我X你全家……”他絮絮叨叨的边哭边骂,似乎根本忘记了要站起来。
路过的行人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远远地绕过。王直的心里却渐渐地不是滋味起来。
刚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唯一想到的是字眼是“杀了他”,而他也是那么计划的。跟着他,然后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把他虏上天台。如同此前的那些猎物一样,痛骂他,审判他,然后杀死他。
在过马路的时候,他还在这么想着。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想法。
那不过是个小人物,一个平凡到不起眼、人前争脸人后哭的小市民,一个为了家庭努力打拼的不成功的小销售,一个颓废的36岁的秃顶男人,他还是胖子。
真的该杀了他么?
为了什么呢?因为他面对电视台的记者说了谎,把自己陷入了被陷害的境地么?还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自己,甚至把自己拖入了绝境?又或许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好朋友”,在自己昏迷的12年间从来没有关心过照顾过?
这样想想,似乎每一个理由都足以判他死刑,可是王直就是没有杀他的欲望。
他有些同情的看着那个靠在行道树上发着酒疯的家伙,脑海里闪过的却是12年前的那个赵峥,那个最能认同自己想法的赵峥,那个最爱喝酒但酒量和酒品都是最差的赵峥,那个最冲动但是又最孬种的赵峥。
他抽完了手哩的烟,随手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北走去。
永别了。
他对自己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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