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院?”林延潮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点了点头。
林延潮走到庭院间,仰头看见申时行与张位正在假山里的亭子对弈。
林延潮心底奇怪,这时已快十二月了天气很冷,怎么两位老人家还在亭子里下棋。
申九到了假山就停下了,朝前一指。林延潮就独自顺着石道走到亭子上。
到了亭子边林延潮但觉寒意尽消,浑身一阵子暖意,林延潮心道,首辅真是会享受啊,这亭子居然通了地龙,难怪如此暖和。
林延潮默不作声来到申时行身边站好,先看了一番棋盘上的局势。
但见申时行持黑明显占优,将持白的张位杀的七零八落。
申时行的棋艺林延潮是知道的,与自己这业余爱好者是六四开,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但张位下成这样,这马屁拍的也真是太不要脸了。
见张位陷入'凝思',申时行若无其事地看了林延潮一眼,似责道:“延潮,怎么才到?”
林延潮会意立即道:“回禀恩师,学生新任学士,初来乍到,要熟悉衙门事例故而晚了,还请恩师见谅。”
听林延潮说完,张位恰到好处的推枰认输,然后笑着道:“元翁的棋艺真是深不可测,下官是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申时行捏须微笑。
张位见林延潮立即替他遮掩道:“宗海来了,启禀元翁,是门下请宗海熟悉学士条例,故而才耽搁了。怪我,怪我。”
林延潮'感激'地看了张位一眼,顺便领了情。
申时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明成,不瞒你说,我这学生倒是个俊才,什么都好,但就是有一点,有些自持小聪明。你以后可是要多提点他啊。”
林延潮心底讶异,脸上只能报以一副赧然的样子。
张位谨慎地道:“林学士乃当今文宗,又是元翁的得意门生,门下哪敢提点,以后在翰苑,若我不当的地方,还请林学士当面指正才是。”
“诶,你是隆庆二年的进士,延潮晚你四科,虽说你们同为学士,但于情于理上,他都应该赞佐于你。所以延潮,以后翰苑的事,你不要自作主张,都需好生向掌院学士请教再作决定。”
林延潮心想,申时行是要自己居于张位之下,自己虽晚张位四科,但科举名次比他高,不一定要仰仗他。
若说惧怕张位,林延潮自负自己未必斗不过他。
但林延潮却道:“就算恩师没有教诲,掌院学士为人风骨也是学生一贯敬仰的,更不用说他是学生长辈,学生在翰院当事事请教。”
有了林延潮这一句话,张位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
申时行则点点头。
之后张位声称有事,恰到好处地告退了。
亭子里只有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
申时行喝了口茶道:“延潮,你心底必是不解我为何安排你听张明成的吩咐?”
林延潮道:“恩师明鉴,学生确实是不解,但恩师安排从不无的放矢,学生当然一切以恩师之言为绳。”
申时行笑着道:“话是这么说,但不与你说明白,是不成了对吗?”
“我让你在张明成前处下,是因为我肃然知道他的性子,此人好计谋权断,处事有魄力,但也很擅长拉帮结派,若是你在翰院不支持他,必为他排挤。”
“当然你要说你不怕他排挤,这老妇也信你办得到,但是你总不能老是与正官处不来吧。你将来若去吏部礼部挂职的时候,也与正卿闹得不睦?长此以往下去对你的官声很不好,谁还敢用你,荐你?”
林延潮听了如醍醐灌顶,当下道:“学生明白了,学生行事当多收敛。”
申时行语气放缓,这时温言道:“收敛是一回事,重要是不能白收敛。我出面让你支持张明成,不仅是为了翰林院的和睦,但更重要是结好他,这对你将来仕途有帮助,这其中深意,你可明白?”
林延潮毫不犹豫道:“学生明白。”
申时行道:“孺子可教,今日你来要告诉你一件好事,老夫已准备向天子推举你教习庶吉士。”
林延潮闻言不由惊喜交加。这差事的好处简直可比会试主考。
他可是盼了许久了。
申时行笑着道:“你不要高兴太早,就算你将来教习庶吉士,若是张明成不支持,事事给你使绊子,那会如何?所以眼下你在可以不退时,先退一步,将来他会回报你的。”
“面子是别人的,好处是自己的,为官切勿贪慕虚名,更不能生意气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