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1 / 2)

 吴家现在的大事是怀孕了的长子长孙媳,所有的事都围绕着这件事在进行,老太太有一天早晨起来非说自己做了个梦,说在梦里菩萨提醒她忘了。

“若不是菩萨提醒,我倒忘了,祖哥儿十岁那年我带他去庙里,开玩笑似的在菩萨面前许愿,说是祖哥儿若是平安长大成家立业,一定要请菩萨喝喜酒,你看看,如今祖哥儿中了进士、娶了媳妇,还要当爹了,我竟忘了菩萨的那杯喜酒。”

老太太这么说了,做儿女的还能怎么样,不管现在是不是正是化雪的时候,上山的路泥泞不堪,也要去拜佛。

老太太一声令下,从吴家从上到下立刻行动了起来,吴怡其实挺高兴出门的,她虽然是个宅女,但也没试过宅这么久这么深的,她都快忘了自由的走在大街上是什么感觉了。

当然了,吴怡早就知道虽然是去庙里,以她的身份照样感受不到走在大街上这种感觉,只能坐在封得严严的车里面,听着马车外的人声过干瘾。

无论哪朝哪代的京城都是繁华都市,刚出吴府时街上没多少人,主要是因为吴府住的这一片都是深宅大院,在街上闲逛的人少,等到了闹市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勾得吴怡心痒痒的。

马车出了城,驶上了一条土路,因为正在化雪,土路松软的要命,这一条路又是出城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车把道路弄得跟泥泞不堪。

刘氏身体不错,女孩子们也都还行,就是被硬拉来的孕妇欧阳氏有些受不了,刘氏特意让人把她背到了自己的车里,让欧阳氏枕在自己腿上,以减轻马车的震动。

吴怡也略有些晕车,为了止吐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话梅。

到了庙里时众人都被折腾的够呛,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表情严肃的很,“谁到了庙里也不许乱说话,本来是为了酬神来的,来的路上越难,心越诚。”

好么,吴怡很想吐槽说老太太怎么不学人家西藏人,一步一跪拜到菩萨跟前啊?

虽然提前捎了信,但终究还是有点急了,今日庙里并不止他们一家,那家人也是不能推的,奉恩侯府沈家正在给老太太周年的法事,庙里已经提前跟两家说了,让吴家推后一天,老太太却说她跟沈家老太太也是有些交情的,跟沈家也是绕着弯的老亲戚,碰上了来上柱香就是了。

因为要主持法事,穿了全套的袈裟的方丈迎了出来,方丈眉子和眉毛都是白的,眉毛上有长长的寿毛垂下,脸上的皮肤却极白嫩的样子,红光满面的。

“来来来,你们都来拜一拜活神仙,戒嗔大师今年已经快八十了,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吴老太太摆手叫儿子、儿媳跟孙子孙女们都过来。

他们一一对着戒嗔施了礼,到了年纪虽小施礼却似模似样的九姑娘时,戒嗔不引有人注意的微微侧了一下身。

刘氏心思细密,自然注意到了,“大师因何不受小女之礼?”

吴玫也站直了身子,歪着头瞅着这个陌生的和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也满是好奇。

“此女之命贵不可言,故贫僧不敢受礼。”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老太太是最信这些的,手不由得有些抖,“贵不可言?大师此言有何意啊?”

“贫僧瞧这位小施主口角峥嵘不是凡貌而已。”戒嗔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们也不好追问,都鱼贯进了庙。

上了香、拜了菩萨之后,吴家的人又跟在此做法事的沈家人互相拜见了,吴老太太领着全家人给沈老太太上了柱香。

等一切礼仪行过,吴家的人安置在了庙里的西厢,因为是,又遇上沈家人做法事,所以也不方便听戏之类的,只是送了几头猪、捐了香油钱罢了。

沈家的侯夫人肖氏、二夫人孔氏带了儿女又来给老太太请安。

“我家侯爷请老太太恕罪,他在大雄宝殿出不来。”

“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原不应该打扰的。”吴老太太说道,肖氏的母亲也姓宋,跟吴老太太是同族但出了五服的堂姐妹。

“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啊,我家婆婆若是知道老太太来送过她了,在西天极乐世界也是欢喜的。”

“唉,你家老太太没有的时候我还去你家上过香,一转眼一年了,她没有的时候也是六十三,唉,现在京里的老人儿越来越少了,老姐妹一个个的都抛下我去了。”吴老太太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刘氏赶紧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您千万注意身子。”

“唉,我只盼着重孙子,见着了重孙子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吴怡心想,老太太真是奇怪,盼重孙子还一通的折腾,甚至连欧阳氏要在家呆着都不许,非要带出来,说要让菩萨看看自己的孙媳妇和重孙。

万幸现在欧阳氏看起来还好,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算谁的?

她不喜欢听这些,不由得有些溜号,低头看众人的鞋子,却看见沈家带来的孩子里有一双脚在椅子下面偷偷的扭来扭去的……

她一抬头,看见了一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少年,应该是沈侯爷的嫡次子沈思齐。

沈思齐发现了她的目光,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吴怡不由得偷笑,摸鱼被人抓到的沈思齐偷偷瞪了她一眼,然后憋不住也笑了。

沈思齐因为是孝期,穿了银白的缂丝貂皮出风毛鹤氅,头上戴着银白色的四方平安巾,因为未到及冠的年龄一半的黑发半披着,因为还在青春期五官很柔和,长得清秀极了。

长得跟侯夫人肖氏不是很像,吴怡回忆了一下在大雄宝殿匆匆拜见过的沈侯爷……也觉得沈思齐不怎么像他。

吴怡发现自己盯着人家一个陌生的男孩看太久了,悄悄的转过脸去。

“这法事做了几天了?”吴老太太跟沈侯夫人拉着家常。

“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不过是第八天。”

其实这也是吴老太太一定要来的原因,本来已经忘了请菩萨喝喜酒,菩萨怪罪了才托梦给她,若是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未免太不诚心,要是有什么事情可就更糟了。

“唉……”吴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日子过得啊,也太快了些。”

“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们也觉得日子过的快,我前日抱着我孙子,想着我刚生我家老大那会儿,我们家老太太抱着我家老大的样子……唉……万幸他生在老太太闭眼前,老太太总算见着重孙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

“唉——你们是真孝心的。”

听他们这么说吴怡莫名其妙的替欧阳氏觉得鸭梨山大,万一生出来的是女儿可怎么办啊……

沈家的人很快告辞了,吴家的人在庙里也没呆多久就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欧阳氏就见了红,好歹请了太医把胎给保住了,只是这次要彻底的静养,连床都不能起了。

刘氏也有些暗暗埋怨老太太,实在没事找事,可这话她样的牢骚她又不能跟吴宪发,只得跟吴宪说另一件事:“戒嗔大师说咱们家九丫头日后贵不可言……指的是……”

“唉,你不必多想了,无非是知道九姑娘是你的老闺女,说些好听的,想多要些香油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