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因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对不起木兰，当初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想要永远地留在长城，和木兰厮守在一起，但世事的变化，却让他的心愿无法得偿。</p>

“宛陵……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足够强大的帮手，而吴国的百姓们，他们同样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庇护。”高长恭低声回答道：“我对你说的话并没有假，只是需要一些时间……”</p>

但他的话语声被木兰尖锐的问题所打断了。</p>

“时间？你觉得我真的还会傻傻地呆在原地等你？你以为我是谁？你的女人？仆人？还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p>

木兰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她的左眼有一滴泪正在向下滑落，但目光之中却是那般陌生，看着高长恭就好像在看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p>

“我身上流着的是木氏的血，历代先祖的责任如今就在我肩上，我必然是要成婚的。至于成婚的人到底是谁，我木氏军中多得是独挡一面的英雄，不会缺你这么一个‘荆吴大将军’。”</p>

说完，木兰就转身离去了，明明是打开门出去的，却像是走进了一片光明里，背影在顷刻间被吞噬。</p>

“木兰，等等！”高长恭从未感觉心中有那样疼痛，就好像腹中有数万只虫子在不断地钻来钻去，啃噬着五脏六腑，急切间，他用尽了全力从床上一跃而起，但才没多远就颓然地摔落在地面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p>

他很久没有爬起来，因为他知道那姑娘已经离开。</p>

这时候有一双手托起他的手臂，似乎正想把他搀扶起来，抬起头一看，高长恭一怔，低低地道：“宛陵。”</p>

是以前那个宛陵。</p>

作为他一生最好的朋友，宛陵的性情和他完全不同，从小他就是个懂事谦和的人，学识也远超同辈，放在任何长辈眼里，都是一个足以肩负起一家一族兴衰的英才。</p>

因此他的双目虽然不如他弟弟卧龙灵动，却在其中蕴含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光亮。</p>

“让你撑这么大一个荆吴，实在苦了你了。”诸葛宛陵用力地把高长恭搀扶了起来，一路带着他回到床上，微笑道：“我知道的，卧龙有他自己的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无论为荆吴做了多少，都只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而你不同，你为了我和荆吴的百姓，终归还是牺牲了很多。”</p>

被这样夸赞，高长恭并不高兴，反倒有些难过地道：“别这么说，论牺牲，我不过只是牺牲了一份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而你呢，你为了吴国百姓，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如果现在再让你选一次，你后悔吗？”</p>

“当然不。”诸葛宛陵的笑容中带着满足，伸手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这就是我想要的天下，荆吴……这名字很好，荆楚帮和吴国两者相融，重造了这片南方之地，百姓丰衣足食，不再受战乱之苦。你和卧龙都做得不错，甚至比我想得还要不错。”</p>

高长恭难得露出几分轻佻的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夸人，看来这的确是我在做梦，虽然这种事情听着就不像是我，但好歹重见了你一面不是？”</p>

面对着熟悉的面容，高长恭凝视许久，突然长叹了一声：“其实我还是后悔，当初居然就答应了你那荒唐的要求，我明明可以阻止你的，明明可以……”</p>

诸葛宛陵含笑坐着，什么都没有说。</p>

高长恭也不在乎这些，只是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这些年的一些事情，有创业的艰难，有战争的残酷，有战斗的艰险，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p>

但不知道怎的，诸葛宛陵听到后来却突然站了起来，开始想着门外走去。</p>

高长恭终于有了几分力气，匆忙地追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诸葛宛陵消失在光芒的那一边。</p>

他想要追出去，却感觉那片光芒有一股抗拒的力量，逼得他踉跄地后退回房间里。</p>

此时万籁俱静，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p>

而他的心念很乱，乱得居然没有察觉房里残存的那一丝不寻常气息。</p>